宪政制度的故乡英国 莫尔与乌托邦之五 来自现实的虚构{乌托邦}解析之八

「提要」 莫尔给乌托邦中人以追求快乐的自由。他心目中的快乐，是一种道德上正当高尚，本性上符合自然，目的上趋向至善的快乐。它是人性的要求，是利他的，从而是人道主义的。

托马斯.莫尔肖像。 © 网络照片

问：追求快乐，我想除了号召自找苦吃的心理变态者，这应该是人性的一个普遍愿望。

答：是的，但是就快乐作为一种心理感觉，它存在许多层次。就个体而言，满足本能要求，会有快乐的感觉。而骄奢淫逸，排场铺张，万方来朝，也会给某些暴君带来快乐的感觉。这些快乐，要么是简单粗糙的，要么是虚妄的。莫尔仔细分析了快乐的层次。首先，他明确宣称，追求快乐是人的权利，他断言，那种自找苦吃的行为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他说，“追求严峻艰苦的德行，不但不尝人生的甜蜜，甚至甘愿忍受不会带来好处的痛苦，乌托邦人认为这是极不明智的行为，因为如果某人一生过苦日子，贫穷潦倒，死后也不因此而获得酬报，这有什么益处呢？”显然莫尔把追求现实的快乐，当作正确的事儿。不过问题来了，在世界上，有许多给施行者带来快乐的行为，实际上是恶，比如有人以杀戮为乐，有人以告密为乐，有人以控制、迫害他人为乐，有人以扼杀自由为乐。这样的快乐，其实质是邪恶。所以莫尔马上给出了追求快乐的第二个原则，他说，“乌托邦人主张，构成幸福的不是每一种快乐，而只是正当、高尚的快乐”。那么，什么是正当、高尚的快乐呢？莫尔的第三个原则是，“德行引导我们的自然本性，趋向正当高尚的快乐，如同趋向至善一般”。莫尔在这儿提出了一个重要原则，自然本性在德行的引导下，会给我们带来正当、高尚的快乐。这样他就排除了扭曲自然本性的自找苦吃的愚行，又使自然本性约束于道德指引，这样获得的快乐是善的。莫尔的结论是，“上帝创造人，正是为了使其这样生活”。

问：莫尔的这三条原则，逻辑上是一贯的，有说服力的。

答：他先立下了三条原则，然后他要具体分析，为什么这三条原则是快乐的根本。首先，作为一个基督徒，他先抬出上帝作为快乐原则的终极原因。他认为人的理性首先应该做的，是燃起对上帝的爱与敬。人的生存与享受幸福，是来自上帝的赐予。这一条对于有坚定信仰的莫尔而言，是个先验条件，我们不必过多分析。需要注意的是他从对上帝的爱与敬中，推出的利他原则。这是乌托邦的共产主义生活方式能够运转的前提。乌托邦必须是个君子国，如果人人自私自利，那乌托邦必然崩溃。实际上，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莫尔提出爱人即爱己的原则是不错的。在乌托邦中，那种免除忧虑，充满快乐的生活是普遍共享的，因为爱他人是达到快乐生活的条件之一。他认为，一个严格实践道德规范的人，不可能是弃绝快乐的伪君子。他绝不会去强迫别人吃苦，强迫别人工作、值夜、劳累，相反，他会尽力减轻别人的贫穷和困苦。莫尔认为这是一个人道主义的问题。莫尔说，“他会以人道主义的名义，认为我们照顾到别人的康乐幸福，才是值得赞扬的。如果减轻别人的痛苦，使他们去掉生命中一切悲哀而恢复了享乐，这格外合乎人道主义的话，自然为什么不应该要求我们每人也这样对待自己呢？”这就是说，推己及人，推人及己，是快乐生活的条件，利他即利己。莫尔认为这就是人道主义，“而人道主义是人所最特有的德行”。

问：看来共产主义幻想，必然带来道德上的幻想。

答：不过莫尔不认为这是一种幻想，他认为这是一种原则。如果这条原则能够实行，英国社会中的种种弊端就会消除，一个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社会，才是一个快乐的社会。他说，“当自然吩咐你善待别人，他不是教你苛待自己，乌托邦人认为，自然只是我们过舒适，亦即快乐的生活，作为我们全部行为的目标。乌托邦人把德行解释为遵循自然的指示而生活，因此自然号召人人相互帮助，以达到更愉快的生活”。但是当我们问，为什么遵循自然的指示而生活就是符合道德的生活呢，莫尔的回答相当有力，“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比其他任何人更幸运，成为得到自然照顾的唯一对象。自然对赋予同样形体的一切人们是一视同仁的”。这个回答是自由、平等、博爱的先声，是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先声，甚至是美国独立宣言的先声。这是基督教的基本价值，“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在社会理论上的应用。其实，在莫尔心目中，上帝和自然具有同等意义。随后莫尔就开始阐述，为什么利他这种人道主义原则会带来快乐，因为，“取出自己的部分所有，将其转让给他人，这是具有人道和仁慈意义的，由此得到的回报大于付出”。在莫尔的感觉中，利他自然会从被给予者那里得到友爱和善意，这让人心中感到的愉快，远胜过你的付出，而且你的小爱会得到上帝的大爱。这些都使我们的行为，达到快乐和幸福的目的。

问：莫尔的这个论述，显然表明他对当时英国社会的看法。

答：是的。他认为现实社会中，人贪名慕利的行为，是不知真假快乐的分别。比如一些人认为穿着华丽，自己的价值就随之增高，莫尔批评说，“好像一披上华服，就理应有荣誉，如果受到怠慢，他们便勃然大怒”。他问到，“把空虚无益的荣誉看得那么重，这岂非愚蠢？别人对你脱帽屈膝，能给你什么自然而真正的快乐呢？这个举动能治好你的膝盖疼和纠正你的精神失常吗？”他认为，这些人从这些虚假快乐中，表现出一种奇怪而得意的疯狂。再有，那些以聚敛财富为乐事的人，他们把金子埋在地下，这和被人偷去有什么区别呢？和这些虚假快乐不同，乌托邦人对真正的快乐，有自己的判定和分类。我们下次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