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弗洛伊德从分析儿童的梦入手，提出梦中所隐含的人类族群的原始欲望。这种欲望最典型的象征，被他称之为俄狄浦斯情结，它是引发众多心理疾病的主要心理情结。
问：梦的解析是一个极复杂的工作，上次你介绍了解析的方法，用这些方法会发现一些什么样的问题呢？
答：前面我们介绍过涅槃原则，也就是人渴望回复原始状态的心理冲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弗洛伊德看来，欲望被意识所压抑，而这股心理能量，若不能得到正常有力的宣泄，就会造成心理疾病。它会在梦中以变形的方式表现出来。这种变形往往和童年时代的禁欲有关。经过了变形的梦，常常有那些童年经验的象征。弗洛伊德说，“所以我们把梦的工作所利用的表征，称为原始的或退化的”。从人类学的角度看，原始人的部落生活习惯，会潜隐在人的无意识中，人类的个体会保留远祖遗传的信息。弗洛伊德认为，这是研究人类心理疾病极为重要的材料。所以他说，“梦的工作所回溯的时期是原始的，这有双重意义，一，指个体的幼年，二，指种族的初期。因为个体在幼年时将人类整个发展的过程作了一个简约的重演，我相信要辨别那些属于个体初期的和植根于种族初期的潜在的心理过程，并不是不可能的”。
问：这个观点很重要，个体的成长史会重演民族的成长史。
答：是这样。但是这个成长史是潜隐在人的无意识中的，所以弗洛伊德特别注意儿童的梦。他认为从儿童的梦中可以分析出原始的东西，即Libido（原欲）在遥远的过去是如何表现的。弗洛伊德观察到儿童的经验是最不容易被人记住的，这点听友们都会同意，谁会记住自己1-2岁，2-3岁时候的生活经验？但弗洛伊德说，这不是个记忆力的问题，他反而认为，“幼年时因为经验的负担较少，记忆力应该要比后来强些”。那么儿童的遗忘一定有原因。因为在他所纪录下来的许许多多的梦中，有许多是童年经验，平时完全没有记忆，梦中却清清楚楚地重新出现，只是它会被压缩、移置。弗洛伊德说，“因为这个缘故，我称这些幼年回忆为屏蔽记忆screen memory，通过彻底的分析，可由此召回一切已被遗忘的经验”。请听友们注意，他相信可以召回一切已被遗忘的经验。他曾举过一个例子。有一位内科医生，他不停地梦到有一头黄色的狮子，这个狮子的形象、细节，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结果有一天这个大夫发现真有一头黄狮子，是早就被人遗忘的一个瓷做的玩具狮子，和他梦里的狮子一摸一样。结果他母亲告诉他，这个小瓷的黄狮子，就是他刚生下来就有，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件玩具。
问：照他的这种分析，成年人的许多梦，反映的就是童年时的许多愿望。
答：是这样。比如弗洛伊德的一个病人总梦见他克制不住地要杀他的父亲，梦醒后吓得他要把自己锁在屋里，结果成了强迫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弗洛伊德通过精神分析疗法，彻底治好了他的病，用的就是我上次讲过的那个方法，启发这个病人说出他头脑中闪过的各种念头，各种梦，启发他随意地联想，终于这个病人想起，在他3-4岁的时候，他的保姆告诉他，如果他父亲现在就死去，这个孩子会成为一个极富有的人。但如果他父亲和他母亲离了婚，又娶了另外的女人，这个保姆似乎知道他父亲有外遇，如果他父亲同这个外遇生了孩子，修改了遗嘱，那他就会丢失一切。所以这个病人曾经非常地盼望他父亲立即死去，而由他来娶他的母亲。这样他就占据了他父亲的地位，成为一个稳固的财富拥有人。这种弑父娶母的冲动就被弗洛伊德称为俄狄浦斯情结。它有一个更通行的说法，叫恋母情结。
问：我想听友们都应该听说过这个说法，它可实在太有名了。
答：现在听友们可能就明白了，为什么弗洛伊德说儿童心理中会遗存有人类种系的久远的记忆。因为在原始部落中，血族通婚，杀掉旧头人，占据部落领导地位的事实，已被人类学研究所证明，我在前面曾告诉听友们，弗洛伊德从弗雷泽的人类学巨著《金枝》中受到很多启发。《金枝》中的资料被弗洛伊德用来写他的另一部名著《图腾与禁忌》，那里就专门研究原始部落中的性禁忌。刚才我举的那个强迫症杀父的例子，其实就是一个强迫禁忌的案例。弗洛伊德说，“我们曾经在一个病例的临床病史中，在幼儿早期强加的禁忌是个关键，同时紧接其后发展的压抑机制也具有类似的重要性。压抑已经发生作用，引起了记忆的丧失，即记忆缺失，结果是意识中禁忌之动机，依旧处于未知状态，因为无法找到下手之处。任何试图排除这种禁忌的智性过程都将失败”。这种被压抑在儿童无意识中的禁忌是什么呢？就是儿童性欲。
问：这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一个重大突破吧？
答：对。说儿童也有性欲，可能很多人不理解。但是请听友们注意，性这个概念在弗洛伊德那里，含义相当宽泛。它首先指人的生存欲望，也就是生命个体的本能冲动，即力比多。它的目的就是遵循快乐原则。这点我们在前面已经讲过了。所以婴儿生下来就会在吮吸、排泄等基本生命本能中寻求快感。弗洛伊德在他的奠基性著作《精神分析引论》中，详细阐述了他的论点。在当时，有很多人不认同。19世纪末的维也纳是相当保守的，儿童的形象就是洛可可风格的画家笔下的小天使。可弗洛伊德是科学家，他的原则是让事实说话。他说，“我们乃不得不研究儿童性生活的发展，而从不同方面发现了下面的种种事实，说儿童没有性生活与假定青年期生殖器成熟才有初次性欲出现，都是不可信的谬见。其实，儿童就有内容丰富的性生活，虽然和成人所视为常态的性生活有很多不同之点”。那么，什么是非常态的性生活呢？弗洛伊德举了五点，一，不管物种的界限（如人兽的区别），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兽奸；二，没有厌恶感，例如嗜粪癖；三，打破亲属的界限（即同族不婚的界限），也就是广泛意义上的乱伦；四，打破性别的界限，即同性恋；五，将身体的其他器官及其他部分，和生殖器等视齐观。这些非正常的性生活形式，在心理学上一般称之为性变态。不过现在同性恋已被视为正常，从心理治疗中剔除了。弗洛伊德认为，儿童性欲恰恰不受这些限制。好，我们下次谈俄狄浦斯情结，它和儿童性欲有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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