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政制度的故乡英国 莎士比亚悲剧《李尔王》（下集）

「提要」 私生子埃德蒙的信条是，“不管什么手段，只要是使得上，对我来说就是正当”。作为《李尔王》一剧第二条线索的中心人物，埃德蒙是马基雅维利的信徒。但显然莎翁对此是反感的。从埃德蒙作恶的结果看，莎士比亚依然相信，正义终将实现，尽管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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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看来王室家庭冲突要转变成政治冲突了。

答：是的。格罗斯特公爵把法王带领军队要为李尔王复仇的消息，告诉了处心积虑要为自己争得地位的埃德蒙。而埃德蒙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二女婿康华尔公爵。他现在为了保住自己的所得，下定决心要对抗来帮助李尔王的一切力量。埃德蒙要借助他来实现自己的野心，所以他立即出卖了自己的父亲，把法军登陆多佛的消息告诉了康华尔。他恬不知耻地说，“我立即就要去告诉公爵，这是我献功邀赏的好机会。我的父亲将因此丧失他所有的一切，他的全部家当都要落到我的手里。老的一代没落了，年轻的一代才能兴起”。康华尔马上命令人去搜捕格罗斯特，因为他现在处在一个通敌的地位，他站到了老王和帮助老王的法军的一边。在这个冲突中，李尔王的两个大女儿凶相毕露。当逮捕格罗斯特的命令发出以后，两个女人手下人抓住格罗斯特立即吊死，并且要挖出他的眼睛。当格罗斯特呼唤他的儿子埃德蒙来帮助他为他报仇时，二女儿里根得意地告诉他，“你在呼唤一个憎恨你的人，你的反叛阴谋就是他告发的。他绝不会对你有一点怜悯”。

问：她说出的这个真相，应该让老伯爵明白，埃德加是无辜的。

答：是的。被挖去了双眼的格罗斯特公爵心里才明亮了，他痛骂自己的愚蠢，求神来保佑他的这个受了冤屈的儿子。但他不知道，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疯子就是他的嫡子埃德加。埃德加却因此得到了一个反思的机会，他从一个贵公子沦为流浪人，整天装疯卖傻。所以，他体会到，“一个最困苦、最微贱、最为命运所屈辱的人，可以永远抱着希望而无所畏惧。从至高的地位跌下来，那变化是可悲的，也许我还要碰到更不幸的命运。当我们能够说，这是最不幸的事情的时候，那还远不是最不幸的”。埃德加要领着瞎眼的老夫与李尔王汇合，老人说，“疯子带着瞎子走路，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一般病态”。这似乎是莎翁对他的时代的评价，确实在历史中，我们常会看到疯子带着瞎子走路。但是，恶事做绝，报应就来了。李尔王的大女婿奥本尼公爵，看不下去自己妻子对待老父的行为，当大女儿让他调动军队到多佛去迎敌时，他爆发了。他斥责妻子，“智慧和仁义在恶人眼中看来都是恶，下流的人只喜欢下流的事。你们干了些什么呀！你们是恶虎，不是女儿。这样一位老父亲，一样一位仁慈的老人家，一头野熊见了他也会俯首帖耳。你们这些蛮横下贱的女儿，却把他逼成疯狂”。他妻子却骂他，“不中用的懦夫，没头脑的蠢货”。

问：看来，这个阵营内部已有了裂缝。

答：对。不仅是裂缝，内部已经有人行动了。当二女婿康华尔凶狠地挖出格罗斯特的眼睛时，他自己的仆人看不下去，猛然拔剑刺死了他。现在，两个阵营都想多佛出发，李尔王由肯特陪同，格罗斯特由埃德加扶持，而害人的一方主谋就是格罗斯特的私生子埃德蒙。此时，他已于大女儿高纳里尔勾搭成奸，而高纳里尔写给他的密谋信，恰恰落到了埃德加之手。在多佛，小女儿考狄利亚终于和老父见面了，只是此刻这位昔日显赫的君主，是一位浑身挂满野草，头戴野花编织的花冠的疯子。老国王不敢相信眼前是他的小女儿，当他认出考狄利亚之后，悲悔交集。他说，“你在流泪吗？不要哭，你若有毒药为我准备着，我愿意喝下去。我知道，你不爱我，因为你的两个姐姐都虐待我，你更有理由虐待我”。此时，埃德蒙跟随大女婿奥本尼率领英军列阵，在战斗开始之前，莎士比亚埋下了一个伏笔，他让花了妆的埃德加把高纳里尔写给埃德蒙的密谋信，交给了奥本尼。在这信中，高纳里尔要埃德蒙找机会除掉奥本尼，由他们两个人共享到手的利益。信中说，“奥本尼的地位，你可取而代之，这是你应得的酬劳。我是恋慕你的奴婢，但愿我能换上妻子二字”。

问：莎翁似乎特别厌恶埃德蒙这个人物，让他坏事做绝。

答；从这个人物身上，可以看出莎士比亚对马基雅维利是不赞成的。他让埃德蒙坦白说，“我保全自己的地位要紧，什么天理良心，只好一概不顾”。这和前面他所说的，“不管什么手段，只要使得上，对我说来就是正当”的实质一样，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许多莎士比亚研究家都探讨过他对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看法，结论大都认为，莎翁是不赞成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他安排剧情，总是以传统的正义观为准绳。但他也深知，实现正义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在这里，第一仗，英军战胜了法军，考狄利亚和李尔王双双被擒。李尔王和他的小女儿关在同一个监狱里。而李尔王却深感幸福，他宣称，“来，让我们到监牢中，我们俩个人将像笼中的鸟一样歌唱。当你求我为你祝福时，我要跪下来求你饶恕，我们就这样生活吧，祈祷、唱歌、讲古老的故事，嘲笑那班像金翅蝴蝶一样的廷臣，听那些可怜的人讲些宫廷的消息，用我们的意见，解释各种事情的奥秘，就像我们是上帝的耳目”。但他们不知道，埃德蒙已经下令，让人秘密处死二人。紧接着，就是一串让人喘不上气的紧张场面。大姐高纳里尔下毒药毒死了二姐里根，当奥本尼揭露高纳里尔和埃德蒙的密谋后，高纳里尔绝望地自杀身亡。埃德加当中揭露了埃德蒙的叛逆面目，“你是个叛徒，不忠于你的神明、你的兄长和你的父亲，你是一个最可憎的恶贼”。于是两人决斗，埃德加杀死了他的这个作恶多端的弟弟。而不幸的是，考狄利亚被埃德蒙派去的军人杀死。李尔王抱着他的小女儿的尸身走上前来悲叹道，“考狄利亚，考狄利亚，等一等，你在说什么呢？声音那么柔软、温和，女儿家本该如此，而我却听不见”。

问：这能算正义实现了吗？邪恶之人与善良的天使一同死亡，这很难说是实现了正义啊？

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奥本尼公爵宣称要把至高的权力归还给李尔王，可在李尔王看来，经历了这样一番变乱，权力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想通过放弃权力而换取爱心，结果却因为放弃了权力而换来了仇恨。他不识真爱，断送了真正爱他的人。剧的结尾场面是，奥本尼宣布交还给李尔王一切权力，而李尔王视若罔闻，他只是扶着考狄利亚的尸身，念叨着，“一条狗，一匹马，一只耗子都有生命，你却没有了一丝呼吸。你是永不回来了，永不，永不，永不”。然后，他心碎而亡，倒在小女儿的身旁。肯特伯爵宣布说，“不要烦扰他的灵魂，让他安然死去。他将痛恨那些想使他在这无情的人世多受一刻酷刑的人”。《李尔王》一剧，我们就介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