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政制度的故乡英国 说不尽的莎士比亚之二 伊丽莎白女王的文化素养

「提要」伊丽莎白登基时，欧洲大陆的文艺复兴已蔚然大观。但地处海隅的英格兰却刚刚苏醒，当托马斯·莫尔以人文主义的观点描绘乌托邦时，他绝不会想到把他送上断头台的那位君王的小女儿，会让人文之光照亮雾气弥漫的英格兰岛。

莎士比亚 William Shakespeare(1564年4月26日—1616年4月23日），英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戏剧家、诗人。 Wikimedia Commons Wikimedia Commons

问：伊丽莎白是罕见的、有丰富的人文主义素养的英国君王吧？

答：是的。我们回头看。金雀花王朝末期的几位君主，都把精力集中于夺取和巩固王位。他们与欧洲大陆最密切的关系，是和罗马教廷的关系。在玫瑰战争期间，英格兰王室更是为皇位的归属杀得难解难分。在莫尔之前，只有乔叟的文学创造，熏染了意大利文艺复兴之风。但到伊丽莎白时代，伟大的英国文学家如暗夜中突然涌现出的群星，莎士比亚无疑是最明亮的那颗。这当然得力于伊丽莎白女王自身的文化修养。在君主制国家中，王位上坐的那个人的品味、修养、知识，会决定一个社会的文化风貌。亨利八世的婚姻状况极为糟糕，因为亨利对伊丽莎白的母亲安妮·柏林始乱终弃，这个小女孩曾被剥夺掉继承权。不过后来亨利意识到他的女儿将来总要和欧洲强国的王储们联姻，所以她必须受到好的教育。为此，伊丽莎白身边就有了当时英国最好的学者，其中一位就是剑桥的阿谢姆。当阿谢姆和伊丽莎白结成师生关系后，这小女孩的天赋让老学者大吃一惊。他说他教了一辈子书，却从未见过像伊丽莎白这样记忆力惊人、理解力超群的学生。他称伊丽莎白是“一颗最耀眼的新星”。我们看看她的语言天分。她懂拉丁文、希腊文、法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威尔士文，不但能读，而且能流利地说写。她对哲学历史都极感兴趣，每天读经典著作的时间都在三小时以上。

问：伊丽莎白的定力真够强的，因为她处的环境可谓是险象环生。

答：这里有一个人对伊丽莎白帮助很大，那就是亨利八世最后一任妻子，也就是他的第六任妻子凯瑟琳·帕尔。伊丽莎白在亨利八世去世前几年是和帕尔住在一起，她在帕尔的切尔西宫找到了家的感觉。帕尔生性温和，很体贴人，她的温柔让晚年的亨利八世脾气也收敛了不少，帕尔和亨利八世没有子嗣，所以她很照顾伊丽莎白，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而且，伊丽莎白会做一手好针线活儿，又有一手好书法，见过她遗留下来的手泽的人说，她写一手极为秀丽的罗马斜体字。聪慧的伊丽莎白还极有音乐天赋，她嗓音动听，歌唱得很好，会演奏琉特琴和羽管键琴。而且，她极擅舞蹈，据当时宫廷记载，她的舞姿极美，跳起来宛若仙女。除去这些女性的素质不算，她还喜爱打猎、骑马，而且马术精湛，甚至能在纵马狂奔时，双手用十字弓射击。

问：这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答：当然。不过这些还都是人们眼睛能看得见的，外在的优秀素质。她治国靠的是内心的强大力量，那是从外面看不出来的。当时欧洲列强都不把这个纤秀柔弱的女子放在心上，认为英国的未来，不在女王身上，而在将来娶女王为妻的那个人身上。为了女王的婚姻，欧洲各国明争暗斗，诡计百出，直到女王彻底制服了她的反对者，并且宣称，“我已经嫁给了英格兰”，因此她是著名的童贞女王。她当政后做的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平息英国国内的宗教纷争，平息新教与天主教之间你死我活的状态。她本人是新教徒，但是她绝不狂热，相反，对新教，主要是加尔文教，对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干涉相当反感。1585年，她撤销一个清教徒提出的的法案，这个法案禁止周日老百姓进行任何娱乐活动。《伊丽莎白传》的作者艾丽森·威尔说，“女王认为，在每周唯一休息的一天，她的小民有权以任何他们喜欢的方式度过，不用受扫兴的人或事儿干扰。她也拒绝同意一项来自清教徒的建议，这个建议要求把异端、男女私情和对上帝不敬的行为都定为犯罪。她认为，这些事关道德，而非法律范畴的事儿”。这种宽容精神，对塑造一种宽松、和谐的社会气氛极为重要，没有这种气氛，繁荣的艺术生长就根本不可能。

问：她的这个观点，直接影响到英国戏剧的繁荣吧？

答：是的。而且我认为这几乎是个决定性的因素。我们知道，加尔文教是个极苛刻死板的派别，加尔文在日内瓦当权时，就禁止戏剧，后来，伏尔泰住在日内瓦旁边的菲尔奈村，他为了抗议加尔文派对戏剧创作的压制，自己在菲尔奈建了一个剧团，就在自己住处演戏，为此惹恼了那群清教徒，让他们恨之入骨。其实，这一幕在伊丽莎白治下的伦敦就已然上演过。当时伦敦的清教组织，禁止民众去剧院看戏，他们的理由极其可恶，说，去剧院看戏占用了去教堂祈祷的时间。伊丽莎白听说后，立即站在民众和戏剧爱好者一边，因为她自己就最讨厌听冗长、喋喋不休的布道。有一次，她听主教布道，忍不住对主教说，你快点照着本子念完你的布道词吧！1575年，清教在伦敦的当权者，下令禁止演出以圣经为题材的连环剧，女王知道后，立即下令恢复演出。1683年，伦敦市政当局又下令关闭萨里岸边剧院，伊丽莎白女王就干脆成立了自己的剧团，就是著名的女王剧团。1597年，伦敦市政当局又以剧院人群密集，容易传播瘟疫为名，说服枢密院下令关闭剧院，女王闻讯大怒，命令枢密院收回成命。从此，再没有人敢下令关闭剧院。女王为了戏剧繁荣，保护剧院的时候，莎士比亚已经成名，他是宫内大臣剧团的核心人物，在宫廷演出他自己创作的戏剧，而且与人合股，筹建环球剧院和自己的莎氏剧团。伊丽莎白女王十分喜爱莎士比亚的戏剧和莎氏剧团，《世界古典悲剧史》中有一则记载，据称女王，“曾在莎士比亚演戏时，亲自上台丢过手套”。在莎士比亚剧团经历风风雨雨时，女王一直对其保护有加。我们可以说，莎士比亚戏剧的成就和伊丽莎白时代的自由宽松气氛，与女王本人的爱护分不开。生在伊丽莎白时代，是莎士比亚的运气，而我们今天通过欣赏、享受莎士比亚的戏剧，也能感受到英国黄金时代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