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巨人的时代 马基雅维利 思索统治术的人之五：为建立一支共和国军队而努力

「提要」马基雅维利深爱他的国家佛罗伦萨，他反复思考，用什么方法能捍卫它的安全与自由。萨夫纳罗拉是没有武装的先知，他失败了。查理八世因拥有强大的军队，能肆意干涉意大利各城市国家的内政。他的答案是：给佛罗伦萨建立一支国民军，“让共和国能捍卫自身的独立，不受雇佣兵的种种勒索之累”。

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肖像 Public Domaine

问：马基雅维利是不是亲身参与政治活动之后，才认识到军队的重要性？

答：从前，他是从历史上知道军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他熟读罗马史，对罗马帝国军队的作用了然于心，但罗马是一个大帝国，它面对的是莱茵河对岸日耳曼森林中的野蛮部落，也面对迦太基的汉尼拔那样的劲敌。但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情况有所不同。各城市国家不是帝国，它们的斗争更多的是通过谈判和利益交换来进行，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兵戎相见，而且大多数情况下用的都是花钱雇来的士兵。它们没有设立常备军的急迫感，因为对这些城市国家来说，增加税收养军队是一件花钱多而收获少的事儿。而且，城市中的旧贵族害怕拥有武力的人会成为僭主，主宰城市的政治生活。布克哈特大师指出，“这一时代的显著特征是许多雇佣兵队长企图建立他们自己的独立王朝，那些小暴君们为了得到可靠的支持，开始为较大的国家服务，他们自己成了雇佣兵队长。而他们效劳所得的报酬，即使不是领土的增加，也是金钱和可以实行恶政而不受惩罚的权利”。但是马基雅维利却考虑一支常备国民军，对一个城市国家的自由的作用。他对市议会说，“你们已经设立了终身正义旗手的职位，既然如此，你们要想活得安全，就应当建立一支国民军”。这个终身正义旗手，其实就是佛罗伦萨实际上的政治领袖。马基雅维利想到，一个政治领袖却没有武力支持是不行的。这就像萨夫纳罗拉虽然一度掌握了城市政治和精神生活的决定权，却因为是“没有武装的先知”而最终失败得很惨。

问：他的这个设想在当时是很难实现的。

答：确实不容易。让我们来看看马基雅维利是怎么做的。他说服当时佛罗伦萨的正义旗手皮耶尔ｷ索德里尼来支持他。索德里尼被他说服，并且给他出了个好主意，让他先不把建立军队的提议提交大参议会审批，而先去佛罗伦萨城外围的乡村招募兵员。当这支部队初具规模时，那些反对的声音会因为亲眼见到军队已然建立而同意建军计划。在马基雅维利心中，这支部队是属于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他要完全依照共和国宪法行事，而绝不能属于某一特殊政治集团，他强调这支部队的标志，应该是佛罗伦萨的城徽，那个狮子像。因为这个城徽象征着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价值，所有的部队都要在个标志下集合起来，遵守法律，捍卫法律。可以说，马基雅维利已经认识到军队国家化这条极为重要的原则，因为人类历史发展的经验证明，一支军队如果属于某一党派，某一个人，那么这支军队必然会服务于不正义的目的，作出邪恶之事。特别是当这支军队由国家税收供养，却服务于某一特殊政治集团，那更是一件违背天理、大逆不道的罪行。为了避免这种大逆不道之罪，马基雅维利有许多聪明且实用的方法。维罗利指出，马基雅维利建议，“连队指挥官，不应从这个连队士兵所来的这个地方招募，而应从其他地方招募，以避免士兵和指挥官之间基于地方利益而形成特殊的效忠关系。马基雅维利想要一支只效忠于共和国的国民军”。

问：马基雅维利这个军队国家化的思想，确实意义非凡。

答：对。我们对他的这个思想的重要性，无论如何强调都不过分。可以说，当今世界，我们判断一个国家是否是一个现代文明国家，军队国家化是主要标准之一。马基雅维利对军队问题，还有更深入的思考。在他看来，正义和暴力是一切统治形式的基础，一个国家的安全离不开暴力的支持，所以武装力量必不可少。但是如果这个暴力掌握在权力不受控制的独裁者或某一政治集团之手，那么，暴力就不会服务于正义。而一个国家只有暴力而无正义，这个国家就是一个土匪窝，一个以黑手党原则行事的流氓团伙。在马基雅维利的坚持与努力之下，佛罗伦萨的国民军终于建立起来。历史上是这么记载的，“1506年2月15日，马基雅维利让400名来自穆杰罗的农夫，穿着白色紧身衣，红白图案的长袜，头戴白帽，脚踏白鞋，胸套铁甲，手持长矛或火枪，军容严整地接受检阅。佛罗伦萨民众把这支部队称为‘佛罗伦萨城有史以来最好的东西’”。而且佛罗伦萨城设立了一个新机构，国民军九人指挥委员会，马基雅维利担任了这个委员会的领导。这让马基雅维利信心大增，相信他可以有大展宏图的机会。但是，他的成功为他树立了一群敌人，这些人的代表就是大参议会的萨尔维亚蒂，他是佛罗伦萨那些老贵族家庭的代表，他们不能忍受马基雅维利这个平民出身的年轻人担当重任。

问：马基雅维利招来的这些怨恨，最后把他害了。

答：是的。但这也和当时意大利的整个形势有关。教皇尤里乌斯在与法国路易八世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而佛罗伦萨和法王的亲密关系使教皇怀恨在心。因为佛罗伦萨曾经希望教皇和法王订立一个永久和平协议，而教皇认为这是佛罗伦萨背叛他的证据。被派到法国去说服法王订立协议的人，恰恰是马基雅维利。所以，当这个和平协议无法达成时，马基雅维利明白，共和国的命运已经决定。教皇和佛罗伦萨旧贵族联手，解散共和国政府，强迫正义旗手索德里尼辞职，让美第奇家族重返佛罗伦萨掌权。这个家族返回佛罗伦萨的后果，就是老贵族们对当初为共和国效力的人大肆报复。马基雅维利被捕入狱，遭受酷刑。但命运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转变，那个仇恨佛罗伦萨的教皇尤里乌斯突然死了。结果美第奇家族的乔万尼当选教皇，成为利奥十世，美第奇家族为了表示宽容，大赦曾为共和国服务的旧人。马基雅维利也被释放。他出狱后被朋友写信说，“面对命运女神，我希望你能从我的困难中找到乐趣，我曾经那么勇敢地忍受他们，我为此感到自豪。我认为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像一个男人”。出狱后的马基雅维利又会干些什么呢？我们下次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