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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与解构的智者米歇尔·福柯 第十五节 规训与监视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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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全景敞式建筑是一个全监控社会的象征。它的设计目的就是把一种虚构的权力关系变成社会现实。全景敞式建筑使权力的影响力无远弗届,又简明经济。在这样一个结构中,权力是无名的,没有暴力面目,非肉体化的。

米歇尔.福柯
米歇尔.福柯 网络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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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上次你讲的那个全景敞式建筑,本来就是边沁设计的一个监狱,但其指导思想却可能用于管理社会。

答:对的,我们只要观察一个社会的运作方式,观察权力在社会中如何起作用,就可以判定这个社会是不是一个全景式敞式监狱。在古代,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但皇权仍不能滴水不漏地控制社会,所以百姓还会有“天高皇帝远”的信心,还会有像先秦时的民歌《击壤歌》中所唱的那种情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与我有何哉”。此时百姓的生活,可以不在意权力的影响。但是在福柯看来,现代社会权力所表现出的不那么直接地管控,反而能产生出一种真正的征服。比如全景敞式建筑的设计思想,就提供了这种可能。监视者可能并没有真正在监视,但被监视者却真正驯服地遵从监视者的意志。福柯说,“外在权力可以抛掉其物理意义上的重力,而趋向非肉体化。它越接近这个边界,它的效能就更稳定、深入、持久”。这就是说,现代社会的规训并不需要一个人,比方说一个具体的狱卒手持铁链来拴住你,他只需要让你知道,你随时被监视着。规训的目的就能达到。比如中国人都知道,他的手机随时被监视着,尽管他并没有看到是哪一个具体的人负责监控他的声音或转贴的信息,他就会自我审查,不在自己的微信中说出让当局不喜欢的话。正像那个网上的笑话所说的,“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后再也没有坏消息了”。不是世上真没有坏消息了,而是人们被规训得再不传播坏消息了,或者传播的坏消息也一概被删掉了。现在的中国就是这样一个全景敞式监狱。

问:说到利用现代科技手段监控社会,那中国确实是个样板儿。

答:对,它完美地实现了乔治·奥维尔在《一九八四》这部小说中设想的那个大洋国样板,甚至比它更巧妙,更高科技。比如在《一九八四》中有这样一个描写,“在每层楼的拐弯处,你可以感觉电梯门对面墙上那张巨大人像正在注视着你,那画像设计巧妙,你一走动,它的一双眼睛就会瞪着你。画像下面印着一行字,‘老大哥在看着你’”。在《一九八四》中,还需要用文字来提醒你,老大哥在看着你,而现在的中国,当局只需要发布一份严控网络的文件就够了。你自己不需提醒就知道,不知在何处,有警惕的网警在监视着你手边的手机。甚至连网警这种具体的个人都不需要,只需用算法规定好敏感词,你就处在一种被严密监视的状态中了。

问:福柯在写作《规训与惩罚》这部书时,他绝对不会知道这种情况。但他却从理论上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真称得上先知先觉。

答:确实如此,但是我也怀疑他是不是受奥威尔《一九八四》的启发。好,这是我们说的第一点,也可以称之为虚拟空间带来真实的征服。第二点,福柯认为,“全景敞式建筑,是一个对人进行试验,并分析可能对人进行何种改造的完美场所”。他说,“全景敞式建筑还是一个实验室,它可以被当作一个进行试验、改造行为、规训人的机构,可以用来试验药品、监视其效果,可以根据犯人的罪行特点,试验不同的惩罚方法,寻找到最有效的方法。可以同时教不同的工人,学会不同的技术,以确定最佳的技术。可以进行教学试验,尤其是可以利用孤儿重新采用有重大争议的隔绝式教育。人们将能用不同的思想体系来教育儿童,使某些儿童相信,二加二不等于四,或者月亮是一块奶酪”。福柯的意思是说,全景监视下的所谓教育,可以指黑为白。这可不是猜想,这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在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中,大洋国有一个真理部,在它的外墙上有三句标语,“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也就是说在大洋国这种实行全景式监控的国家,一切价值都是颠倒的,人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理解权力当局的思维方式。我们都知道,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中国的大饥荒,饿死数千万人。它明明是大跃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一大二公这种狂想引发的祸端,却被说成是三年自然灾害,和所谓苏修逼债所造成的。当前爆发的新冠病毒瘟疫,明明是中国现行的政治体制和最高领导人的维稳思维方式,造成隐瞒疫情,拖延防堵时机而造成的,却被说成是美国的阴谋。是中国抗疫的伟大成就,要全世界对中国感恩。为什么专制权力有可能指黑为白?有可能鼓动亿万脑残接受最荒诞不经的谎言?那是因为在他们构筑的这个全景敞式监狱中,你不是狱卒,就是囚徒,而且你可以既是囚徒又是狱卒。

问:这个说法有意思,一个人可以身兼两种角色,狱卒和囚徒。

答;没错,这就是福柯所讲的第三点,“全景敞式建筑,甚至是一个能够监督自身机制的结构”。福柯的这句话说出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当所有的囚犯都在中央监视塔监控之下时,所有为囚犯服务的人,包括狱卒、狱医、护士、医生、工头等等,也在监控的目光之下。他们实际上是既监视别人,又被别人监视,既是狱卒,又是囚徒。福柯甚至推而广之,认为连那个中央监视塔中的“总管也能被观察。一名巡视员出其不意来到全景敞式建筑中心,一眼就能判断整个机构是如何运作的,任何情况都瞒不过他”。听友们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个全景敞式监狱,就是现代集权制度的一个象征,只是福柯并不拿它单指集权制度,在他看来,现代国家的管理方式,就是这种全景敞式建筑的设计理念的体现。不过我认为,民主制度和专制制度的界限和本质区别是不应该被忽略的。现代民主制度或许可能有为管理的效率而采用某种规训与监视的方法,但它必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运作,必须以不侵犯人的公民权,隐私权为原则。而专制制度是完全任意的、不受任何规则规范的。我们应该指出,福柯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任何权力都有自我扩张的冲动,都有越界的本能。坚持民主制度、捍卫民主制度,就是要捍卫一套体制安排,遏制权力这种实行全景式监控的冲动。从技术上看,全景式监控有它经济与完善管理的好处。比如福柯就指出,一,“它能减少行使权力的人数,同时增加受权力支配的人数”。这使它的管理更为经济。二,“它能使权力在任何时刻进行干预,甚至在过失、错误,或罪行发生之前,不断地施加压力”。这说的是它的效率。三,“它是自动施展的,毫不喧哗,它形成一种能产生连锁效果的机制”。福柯有一个很独特的说法,“它造成‘精神对精神的权力’”。 好,我们下次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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