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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与解构的智者米歇尔·福柯 第十四节 规训与监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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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瘟疫时期的监视与管理方式,给权力的运作以极大的方便。这一套方法在没有发生瘟疫的正常社会生活中,仍得到延续,成为控制社会的有效手段,它渗入到社会的每一个毛细部位,形成全方位监控,社会中的个人已不可能逃脱这种监控。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资料图片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资料图片 法新社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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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上次你谈到瘟疫时期的监控手段会应用于正常社会。这个过程如何实现呢?

答:好,我们接着看福柯怎样分析权力。福柯有时称权力为统治者。这个权力把非常时期变成正常时期,把因瘟疫而采取的监控手段,变成监控人们日常生活的手段。福柯认为,在瘟疫期间,“秩序借助一种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权力,确定了每个人的位置、肉体、病情、死亡和幸福,那种权力有规律地、连续地自我分权,以致能够最终决定一个人,决定什么是他的特点,什么属于他,什么发生在他身上”。但是请听友们注意,瘟疫是一个动员的借口,如果没有瘟疫,权力仍然能够找到其他动员的口号,比如我们所熟悉的“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就是一种社会持续动员的借口。在这里,阶级敌人就是瘟疫的替身,只有在这种持续动员下,权力才可以顺理成章地监视全社会。我注意到在对抗新冠瘟疫的过程中,大陆已经开发、推广使用了所谓健康卡,这张卡可以知道你何时出门、去了何处,还可以判定你的现存健康状况。它以红、黄、绿三色为标记,如果这张卡在瘟疫结束后继续适用,那么当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监视公民的一举一动。为了描述这种状况,福柯创造了一个新词panopticisme,我把它翻为“全方位监控”,也有人译为“全景敞式主义”。这个词来自英国功利主义者边沁,他设计了一种监狱建筑,称之为panopticon。

问:pano这个词头就是表示一览无遗的全景观。边沁的这个设计一定是要一览无余。

答:完全正确。边沁就是设计了这么一种监狱,他的目的就是花费最少的精力,取得最大的监视效果。好,我们就用福柯的描述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全景式监狱,“四周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是一座了望塔,了望塔有一大圈窗户对着环形建筑。环形建筑被分成许多小囚室,每个囚室都是前后贯通的。囚室有两个窗户,一个朝里,与了望塔相对,一个朝外,光亮能从外射入,照澈囚室。中心了望塔上只需安排一名看守,每个囚室中关着或者是一个疯子,一个病人,或者是一个罪犯,一个工人,一个学生。通过背景射入的光,了望塔中的监视者可以看到每一个囚室中人的动作。这个囚室就像一个光照下的舞台,每个囚犯都在敞亮的舞台上表演,监视者在暗处可以看清这些演员的一举一动”。我想听友们一下子就能明白这种全景式监狱的妙处,那就是第一,监视者随时能把握被监视者的动态,而被监视者却完全不知道他在何时被监视,因为他看不到监视者。这种监视是隐藏起来的。第二,被监视者知道他随时有可能被监视着,但又不能确切知道监视是在何时进行,所以他的行为就必须永远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他就必须按照监视者的意图,每一分钟都保持驯顺的状态。第三,每一个囚犯都是一个绝对孤立的个体,他不能与人交流,不仅不能与难友交流,而且不能与监视者交流,这是一种纯粹的单向监控,所以能极大地引发被监控者的恐惧。第四,这种状态就造成权力自动发挥影响力,它把事实上是断断续续的监视,变成了心理上的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正因为你不知道你何时被监控,所以你就认为监控是无时不在的。监控者可以随意,而被监控者则必须时刻警惕自己的行为。

问:这个全景式的监控监狱,很像现在的高科技监控手段。

答:所以还是那句老话,太阳底下无新事儿。权力对社会实施监控的基本原则早已存在,并被那些聪明人说透了。福柯指出,边沁的原则是,“权力应该是‘可见’的,但又是无法确知的。所谓‘可见’,即被囚者应不断地目睹窥视他的中心塔的高大的轮廓,所谓‘无法确知’即被囚禁者应该在任何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窥视。为了造成监督者的在与不在都不可确知,使被囚禁者在囚室中甚至不能看到监督者的任何影子,按边沁的设想,不仅中心了望塔的窗户应装上百叶帘,而且大厅内部应该用隔板垂直、交叉、分割,在各区域穿行,不是通过门,而是通过曲折的通道,这是因为任何一点声响,一束光线,甚至半开的门的光影,都会暴露监督者的存在。全景敞式建筑,是一种分解观看/被观看二元统一体的机制,在环形建筑的外圈,人彻底被观看,但不能观看,在中心了望塔,人能观看一切,但不会被观看”。听友们可能会联想到当下中国新颁布的互联网管控条例,那些被没莫名其妙封掉微信账号的个人,他们绝不可能知道是谁在何处监视着他们在手机上说的话,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去观看监控者,但是你却知道你被窥视着,并且被惩罚封号。你就像生活在这个外环的一个囚室中,有一个中央了望塔,任意地监视和惩罚你。高科技甚至让你连这个中央了望塔都看不见,现代中国就是这样一个全景敞式监狱。

问:但大家就在这样一个全景敞式监狱中生活,相当一部分人还觉得生活得很快乐。

答:是这样的情况,而这正说明,权力的目的是完美地实现了。你被监视而不知道被何人监视,你被惩罚而不知道遭何人惩罚。为了避免麻烦,你就会主动按照监视者的要求行事,渐渐地你就只能也只会有权力当局要求的正能量了。尽管这些正能量就是谎言,但你却相信它,正像李文亮医生被训诫,竟然能获60万点赞。点赞的这些人,不知不觉地成了巴普洛夫那只一听铃响就留涎水的狗。在自己的心中,建立起监视、被监视、逃避、驯服,甚至拥戴的条件反射。这才是专制权力给一个民族带来的毁灭性戕害。所以,詹姆斯·米勒说,“福柯在他终于领会了边沁这本书的意思的时候,该是多么激动。在现代社会一切令他憎恶的东西中,他恐怕难以找到比这更突出的典型了”。为什么?因为权力的这种对社会的监控方式完全是反人道的。福柯断言,“在西方文明中,一切限制权力欲望的因素,都是人道主义”。福柯对这种监控手段的厌恶,深深打着尼采思想的印记,因为正是尼采在他的《权力意志》一书中,提出了“末人”这个概念。尼采认为,当世界已变成一部由权力操控的监视器时,各人在其中仅仅体现出最微不足道的力量与价值。这些可怜的个人,厌倦了内心冲突,只求平安无事,为了免除痛苦,他们在权力的监控下寻找到“幸福”。尼采描述说,“我们已经发明了幸福,这些末人说,并咋巴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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