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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与解构的智者米歇尔·福柯 第九节 权力的奥秘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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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福柯以富歇所拟定“少年犯监管所制度”为现代惩罚制度的开端,其用意在于揭示一种新的监狱制度,在社会规训与惩罚中的意义,那就是在现代社会中,规训与惩罚从触及皮肉转向触及灵魂。

米歇尔.福柯
米歇尔.福柯 网络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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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上次你谈到社会刑罚制度的转变,今天是否可以更详细地介绍一下,我想听友们对这个问题会有兴趣。

答:好的。今天我正是要深入谈谈这个问题。这几乎可以说是现代社会结构的支柱。我先引用福柯研究专家詹姆斯·米勒的一个概括。他把达米安所受的酷刑和富歇所拟定的新规章称之为“两种不同的景象”。他说:“一个是当众行刑,另一个是模范监狱,它们反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惩罚办法,两种不同的实施社会法规的方式。第一种方式表现的是国王的统治意志,其攻击目标是肉体,它惨无人道、触目惊心、令人厌恶。第二种方式表现的是现代法制,显示了某种周密的考虑,是井井有条的、苦行僧似的、令人麻木的”。请听友们注意,这两种刑罚方式,第一种用极残酷的方式施加于肉体,它让人印象强烈,想起就害怕。第二种是静悄悄的,不事张扬的,让人浑然不觉。福柯是在分析古典时期与现代的刑罚制度,可我要和听友们说,这套东西,我们曾亲身经历过。凡经过中国文化大革命的听友,可能会同意这一点。文革初始,红卫兵是大打出手,每次揪斗地富反坏右、走资派都是皮带乱舞,血肉横飞。这个时候的刑罚,是福柯所谓的古典时期的刑罚,也就是说它直接针对肉体,并且像我们上次所说的,带有仪式性,其典型代表就是所谓“批斗会”。但在这个残暴时期达于顶峰的时刻,官方突然传达据说是毛本人的意思,要“文斗不要武斗”。用毛的原话说,“武斗只触及皮肉,文斗才触及灵魂”。这个所谓武斗就是肉体刑罚,而文斗则是灵魂的改造。有意思的是,福柯在论古典时代和现代刑罚的区别时,说过几乎一样的话。他说:“既然对象不再是肉体,那就必然是灵魂。曾经降临在肉体的死亡,应该被代之以深入灵魂、思想、意志和欲求的刑罚”。福柯引用18世纪法国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马布利的话:“如果由我来施加惩罚的话,惩罚应该打击灵魂而非肉体”。

问:这可真有意思,福柯和六十年代激进左派关系密切,这里面也有毛派,不知他知道不知道毛泽东也有这个看法。

答:福柯确实曾经一度对文革有过兴趣,那个时期左倾是法国知识界的时髦。不过很快他就对这一套反感了,以至到后来有人问他和马克思主义的关系,他很不高兴,说别跟我提马克思,我早就和那一套分手了。好,我们还是回到福柯的文本。詹姆斯·米勒总结说,“在《规训与惩罚》的核心处,有一则简单的、能让人一目了然的哲学童话,因为福柯所讨论的监狱,不仅是那种由看守监视着的,由砖石和钢铁构筑起来的监狱,它同时也是一种内在于人心中的监狱,一种由良心监视着的、由人的自然倾向和爱好构筑起的监狱。从这个层面上看,福柯的这本书,是一则关于灵魂的寓言”。我们知道,所谓寓言,不过是用语言包装起来的现实。比如拉封丹的寓言,每一篇都是对社会现实和人心的描摹,那么福柯的这个寓言反映的是何种现实呢?据福柯的观察,现代刑罚制度始于两个明显的变化,其一,刑罚不再是一种公共景观,这一点很好理解,比如现在的市政广场,当年叫格拉夫广场,就是个用来执行死刑的地方,同时也是巴黎市民观看一出活剧的场所。每逢有行刑的日子,市民成群结队,前往观赏。刑罚就是一个公共景观。中国北京有菜市口这个专门展示杀人的场所。像明末袁崇焕的行刑,就招来上万人观看,行刑后愚民甚至争啖其肉。是启蒙之光把这种野蛮暴露出来,让肉体,甚至是罪犯的肉体,不再是社会狂欢的刺激物。第二个变化是,现代刑罚把古典时代加诸肉体的痛苦,改成剥夺自由,因为刑罚的对象不再是受刑人的肉体,而是他的灵魂。所以惩罚就带上了改造的任务。这个变化非同小可,用福柯的话,“他们给合法惩罚机制提供了一种施行控制的正当权力,不仅控制罪犯,而且控制个人,不仅控制他们的行为,而且控制他们的现在和将来的可能状况”。而且,“在欧洲建立了新的刑罚体系的150-200年间,法官逐渐开始审判罪行之外的东西,即罪犯的灵魂”。

问:这一点我们从中国的现代刑罚制度中也能看出来,所谓劳动改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答:对,就是这样。但是福柯从这个变化中看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围绕着惩罚方式的变化,产生了围绕司法体系的一系列专业人士。从前的惩罚只需要狱卒、刽子手,最多有个牧师。现在不一样了,福柯说,“由于有了这种新的限制,刽子手这种痛苦的直接制造者被一个技术专业人员大军所取代,他们包括监狱看守、医生、牧师、精神病专家、心理学家、教育学家等等。他们反复宣称,肉体和痛苦不是法律惩罚行动的最终目标”。福柯指出这些事实,为了说明什么呢?请听友们注意,福柯提出了一个命题,“权力制造知识”。他说,“或许,我们应该完全抛弃那种传统的想象,即只有在权力关系暂时不发生作用的地方,知识才能存在。只有在命令要求和利益之外,知识才能发展。或许我们应该抛弃这种信念,即权力使人疯狂,因此弃绝权力乃是获得知识的条件之一。相反,我们应该承认,权力制造知识,而且不仅是因为知识为权力服务,权力才鼓励知识,也不仅仅是因为知识有用,权力才使用知识。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纠缠在一起的”。我们知道英国大哲培根的那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Knowledge is power),而这里power一词也恰恰也就是权力。所以在福柯看来,知识就是力量,暗含着知识就是权力。

问:这个解释很独特,细想想也有道理。

答:是,不过我们多次说过,福柯受尼采影响极大,詹姆斯·米勒指出:“第一个把惩罚技巧同人类灵魂的制造联系在一起,从而将残酷和暴力的问题,放到现代思想史中心的人,正是尼采。而且福柯不止一次地承认过,他在哲学上得益于尼采及其论证方法。在《规训与惩罚》出版后不久的一次谈话中,福柯说,“如果我想自命不凡的话,我就会用《道德的谱系》来作我正在从事的工作的总标题了”。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权力和知识的关系呢,下次我们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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