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总理：如何在混乱的世界中维持一个真正独立的外交政策？

新西兰总理阿德恩（Jacinda Ardern）7月7日受邀在澳大利亚智库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Lowy Institute）发表了外交政策讲话。她指出，诸如太平洋岛国论坛这样的区域架构对于解决区域问题至关重要，而当地的安全问题应该在当地解决。

新西兰总理阿德恩资料图片 © 路透社图片

阿德恩在悉尼的演讲中说：“下午好。我很高兴今天和你们在一起，并以我在新西兰迎接听众的方式向你们问好。首先，我感谢今天所有在座的人。那些过去的人。更重要的是，土地权或这片土地的人民，（澳大利亚原住民）埃奥拉（Eora）民族的盖蒂高人（Gadigal people）。我想向今天在座的任何原住民和托雷斯海峡岛民表达这种敬意。”

阿德恩说：“当我被邀请与著名的洛伊研究所分享一些想法时，我欢迎这个机会。毕竟，我刚刚结束了在亚洲、美国和欧洲的旅行。只有澳大利亚人和我们一样知道，那么多的空中旅途意味着会出现多少思考时间。因此，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机会，来思考一个我自己和我的内阁同事们已经讨论了一段时间的问题，那就是：在一个日益两极化和充满竞争的世界中，当对外外交的你来我往增强时，你如何成功地维持一个真正独立的外交政策？”

阿德恩表示：“我今天可能无法最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但我至少会与你们分享新西兰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但首先，一些重要的场景设置。我注意到，在纵览目前的国际环境时，它可能让每个人都感到有点失落。毕竟，在短短的几年里，我们看到我们处理外交政策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困难。欧洲正面临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以及基于国际规则的秩序在他们地区的完全破坏。但不仅如此，欧洲国家自二战后广泛经历的和平与稳定的感觉已经被打破了。战争本身正在挑战我们对冲突的概念，并显示出当下的战争是多么的多面性，网络攻击和大量的虚假信息伴随着更传统的战斗形式。”

阿德恩补充说：“在我们的地区，我们观察到一个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环境，再加上正在进行的大流行病的更广泛的全球影响，随之而来的经济危机，以及破坏社会凝聚力和人们对服务他们的机构的信任的强大力量。如果这些还不够，我们还没有成功解决我们地区最紧迫的安全问题之一，即气候变化问题。一句话——外面的形势很严峻。但是，正如我在上周的一次演讲中所承认的那样，我内心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并且仍然如此。我们所面临的压力——是的——挑战，但也是机会。机会，如果我们按照我们自己的条件，朝着同一个方向拉动。”

阿德恩说：“上周在同一演讲中，我也提到了这一点，但事后有人问我，‘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新西兰当下的外交政策最好归纳为三个原则。第一个原则，简单地说就是集体主义或全球合作的意识。二战结束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一样，遭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损失，我们出席了在旧金山举行的联合国会议，这是有原因的。我们在寻求秩序和压舱物，就像我们在寻求发言权一样。”

阿德恩说：“面对全球冲突和紧张局势，我们继续根据通过多边机构维护基于规则的秩序这一原则来定位自己。而在寻求问题的解决方案时，无论是战争还是争端，新西兰都会求助于这些机构，充当调解人，并在必要时充当法官。我可以举出一些例子，说明我们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利用了这些机构。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将我们对中国在南中国海、香港和新疆的行动的关切记录在案；我们谴责缅甸的军事政变；以及朝鲜明显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多次进行弹道导弹试验对地区和平与稳定构成的威胁。而在许多情况下，我们一直与他国为伴。”

阿德恩说：“如果一个国家重视基于规则的秩序、人权、成为联合国定义的守法好邻居、无论大小、财富或权力的主权权利，以及共同责任感，那么其就会相应地追求自己的利益，但更多的时候是与拥有类似价值观和利益的其他国家在一起。但是，多边机构是不完美的，它们曾经而且将会让我们失望。当多边机构失败时，我们的首要任务必须始终是找到使它们更强大的方法。同样，我们不能因为遇到功能障碍，或者更糟糕的是道德上的失败，而无法应对全球挑战。”

阿德恩说：“最近，没有比联合国因俄罗斯在安理会采取的立场而未能适当应对乌克兰战争更好的例子了。在一场道义上破产的非法战争之后，一个道义上破产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等待我们的多边机构采取行动，对新西兰来说不是一个选择。在这里，当制度失效时，我们寻求基于我们独立外交政策的第二个原则——我们的价值观的伙伴关系和方法。”

阿德恩说：“坚信我们有道义上的责任，为维护基于规则的秩序尽一份力。无论集体行动是否可行，维护人权、性别平等、国家主权、气候行动等基本价值，都是我们每个人要捍卫和坚持的。我们越来越相互依赖，并且一直受到他国选择的影响。但我们当然必须认识到，这些集体主义或全球合作的原则以及我们的价值观，现在和将来都会受到第三个原则——位置的影响。而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在太平洋。太平洋是我们的身份，也是我们的位置。它既是我们的身份，也是我们在世界的位置。”

阿德恩说：“我们是一个国家，其原住民（毛利人）和英国王室之间的创始文件被称为《怀唐伊条约》。而正是我们的第一民族（原住民民族）拥有共同的航行历史。我们的人民来自绘制太平洋的瓦卡（waka），这些文件、联系和历史继续塑造着我们这个国家。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我们经常被定位的方式，但当你看一张（世界）地图，新西兰在中心而不是在底部，或者如果我们诚实一点，完全从地图上消失，我们的岛屿被太平洋和南方海域——以及塔斯曼海所包围。一个有着自己的历史、文化和机构的地区——这也是我们上任后启动‘太平洋重置计划’（Pacific Reset）的原因之一。对我们来说，太平洋的区域架构是至关重要的。新西兰致力于将太平洋岛国论坛(PIF) 作为应对区域挑战的工具。”

阿德恩指出：“为此，太平洋岛国论坛成员国一直在共同制定《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以提供我们希望为本地区共同实现的长期愿景。我们坚定地致力于支持《比克塔瓦宣言》和《波伊宣言》中提出的对我们地区安全的更广泛的雄心。重要的是，我们看到当地的安全挑战在当地得到解决，太平洋岛国论坛成员国的安全问题首先由论坛大家庭解决。这是因为我们有满足彼此需求的历史，包括最近通过在（所罗门群岛首都）霍尼亚拉部署区域人员，支持在动乱后重建和平与稳定。”

阿德恩说：“（太平洋岛国论坛）这个模式存在，我们需要使用它。这并不是说不会有其他国家对太平洋地区感兴趣——有的。法国、日本、英国、美国和中国都在太平洋地区发挥了很多很多年的作用。把这种参与，包括中国的参与，说成是新的参与，那是错误的。将太平洋地区定位为他们必须‘选边站’的方式也是错误的。这些是民主国家，有自己的主权权利来决定他们的外交政策参与。我们可以在方法上保持国家中立，但在我们适用于这些交往的价值观上存在太平洋地区的偏见。但是，优先权应该由太平洋地区来确定。它们应该不受胁迫。投资应该是高质量的。影响我们所有国家安全的问题，或可能被视为该地区军事化的问题，应通过《波伊宣言》、《比克塔瓦宣言》中规定的太平洋岛国论坛来解决，因为这种变化会实际的影响和被许多国家关注。”

阿德恩说：“归根结底，我们需要的不是增加太平洋地区的战略竞争，而是寻找建立和合作的领域，承认那些真正以该地区为家的国家的主权和独立。因此，虽然我们每个国家都保持独立，新西兰当然也是如此，但我们是一个家庭的一部分。当以这种方式表达一个独立的外交政策的原则，即合作、价值观和地理位置的原则时，很容易给人留下一个漂亮而整洁的矩阵的印象，我们据此作出决定。”

阿德恩谈到：“诚实的现实是，这个世界是非常混乱的。然而，在所有的复杂性中，我们仍然经常看到以黑白分明的方式描述问题。这是独立外交政策的挑战之一。对于所有通过对话和外交寻求和平与稳定的国家来说，这也是一个挑战——在一个错误和误解的空间如此之小的时候。请允许我多举一个例子。乌克兰的战争无疑是非法的，也是毫无道理的。俄罗斯必须被追究责任，而我们都可以在确保这一点上发挥作用。这就是为什么新西兰将作为第三方介入乌克兰在国际法院起诉俄罗斯的案件。我们必须改革联合国，以便我们不必依赖个别国家实施自己的自主制裁。我们还必须为国际刑事法院提供资源，对在乌克兰犯下的战争罪行和反人类罪行进行全面调查和起诉。”

阿德恩说：“但是，在采取一切可能的行动来应对俄罗斯的侵略并追究其责任时，我们必须记住，从根本上说，这是俄罗斯的战争。虽然有一些国家公开和直接支持俄罗斯，如白俄罗斯，他们也必须看到其作用的后果，但让我们不要把这定性为一场西方与俄罗斯的战争。或者民主与专制的战争。它并非如此。我们也不应该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场战争是其他地缘战略竞争领域中不可避免的轨迹的证明。”

阿德恩表示：“在我们看到紧张局势上升，包括在我们的印太地区，外交必须成为最有力的工具，缓和局势是最响亮的呼声。然而，如果我们寻求接触的各方越来越孤立，我们居住的地区越来越分裂和两极化，那么我们就不会成功。我们决不能让自我实现的预言的风险成为我们地区的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在新西兰展望更广泛的印太地区时，我们寻求确保我们的参与强度正在增加，并且我们呼吁其他国家也这样做。”

阿德恩说：“我们在印太地区拥有遗产和利益。澳大利亚也是如此。两国都对那里的关系和机构进行了大量投资——尤其是因为在印太地区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到我们的周边地区。因此，我们必须通过关系和重要的经济架构来加强印太地区的复原力。但这往往是通过战略结盟——这似乎是关系的主要切入点。在我们看来，是经济架构，将真正建立我们地区的复原力。”

阿德恩说：“自本世纪初以来，新西兰一直在寻找新的方式，与那些与我们有共同贸易和经济抱负的国家进行接触——如前所述，1983年与澳大利亚签订的《澳新更紧密经济关系贸易协定》（CER）是世界上最好的例子。还可以看到《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东盟-澳大利亚-新西兰自由贸易协定》(AANZFTA)；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与新加坡缔结的‘超级自由贸易协定附加’伙伴关系。还有最近的《印太经济框架》。现如今，我们正在通过《气候变化、贸易和可持续发展协议》等倡议，在下一代贸易议程方面取得新的突破，该协议旨在看到与气候有关的商品和服务更自由地流动，以及《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议》（DEPA）。”

阿德恩说：“我们的方法一直是包容性的——这意味着我们为那些能够达到同样高标准的国家敞开大门。这是因为贸易是一座桥梁，是应对商品和服务交换之外挑战的工具。无论是气候变化、对渔业和化石燃料的补贴、改善劳动条件或性别平等，这些都是新西兰正在实践和实施的进步和包容性贸易议程的特点。就其核心而言，贸易创造了联系、相互义务、共享利益和共同利益。而所有这些都会减少冲突，并最终促进和平与稳定，以及繁荣。”

阿德恩说：“贸易不再仅仅是经济增长的工具——贸易是维护共同价值观的一种手段，在这个充满挑战的时代，这也延伸到了本土合作和包容性的经济复苏。难怪贸易在新西兰外交政策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例如，我们与中国的贸易关系，在我们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支持下，继续增长。但是，即使中国在追求其利益方面变得更加强硬，我们仍然有共同的利益，可以而且应该进行合作。二战后国际秩序和支撑它的规则支持了中国的崛起，而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在维护这一秩序方面可以发挥关键作用。”

阿德恩说：“因此，如果这些原则和想法让你感受到‘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意味着什么，你可能会问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们在向哪个方向拉动用力？在长长的外交政策优先事项清单上，对新西兰来说，有一些几十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近50年前，新西兰总理诺曼·柯克（Norman Kirk）向新西兰护卫舰HMNZS奥塔哥号告别，当时该舰正驶向（南太平洋法属波利尼西亚的）穆鲁罗瓦环礁，抗议法国的核武器大气试验。柯克（总理）告诉船员们，他们的任务是‘光荣的’——他们是‘无声的证人，有能力唤醒世界的良知’。从那时起，我们就没有沉默过——我们也没有成为被动的证人。”

阿德恩说：“1986年，我们一起建立了太平洋无核区，新西兰是一个自豪的无核国家。我们的价值观决定了我们必须站出来，大声反对在太平洋地区进行的几十年的核试验。反对核武器现在是新西兰外交政策的一个核心原则。太平洋地区核试验的影响今天仍在持续，新西兰支持就这一问题采取区域集体行动。我们已经加入了一个太平洋岛国论坛特别工作组，以推进核遗留问题，我期待着下周在（斐济首都）苏瓦的会议上与其他领导人讨论这一问题。这也不是一个理论上或纯粹的区域问题。正如我最近在北约会议期间所说：我们不能允许乌克兰冲突的一个后果是核军备竞赛的进一步升级。毕竟，相互保证的毁灭仍然是毁灭。”

阿德恩说：“我想在这里承认，新西兰很高兴欢迎澳大利亚在最近的第一次缔约国会议上成为《禁止核武器条约》（TPNW）的观察员。新西兰是该条约的坚定支持者，该条约规定加入者拥有核武器是非法的。柯克（总理）去世的50年后，核裁军仍然是我们的优先事项。但我们今天面临的一些挑战，在50年前甚至不存在。而这意味着有些答案可能不是传统工具所能解决的。”

阿德恩说：“当我们面对越来越多的数字挑战和机遇时，我们需要超越传统的多边主义，思考如何建立明智的多利益攸关方联盟，让政府与民间社会和行业就共同的问题集进行合作。这就是我们在2019年3月一名激进的白人至上主义者袭击克赖斯特彻奇市的两座清真寺，造成51人死亡，数十人受伤后采取的方法。我们知道，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全球反应。我们想出的办法是《克赖斯特彻奇呼吁》。”

阿德恩说：“《克赖斯特彻奇呼吁》已经激发了重大的政策变化，以及科技平台的行动，以提升危机准备，在整个部门分享能力，并与呼吁社区合作，以解决网上的恐怖主义和暴力极端主义内容。该呼吁在其存在的三年中取得了巨大进展，但作为该呼吁的共同创始国，我们有责任继续看到其雄心壮志的实现。而这一点现在和以往一样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它将继续成为一个优先事项，以及为什么我们将继续创新我们建立伙伴关系的方式，以解决我们面临的挑战。”

阿德恩说：“这本身就对我们的传统国策和维护国策的机构有一定的改变。我们必须准备好走出我们的舒适区，投入时间和资源，以确保民间社会、企业和原住民的真正参与。当涉及到气候变化时，这种方法尤其重要。我知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鉴于我们对地方的重视，我觉得有必要指出，在我有幸参加的每一次太平洋岛国论坛中，气候变化都远远地主导了讨论。”

阿德恩说：“这是因为气候变化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挑战。几年前，我经历了我认为将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经历之一——访问（南太平洋）托克劳群岛的每一个环礁。托克劳群岛是新西兰的一个属地，由三个环礁组成，从萨摩亚出发，要经过24个多小时的海上旅程才能到达。没有太多的人有运气去那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对他们的现实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阿德恩说：“托克劳群岛地势较低。他们的一些墓地是沿海而建的。当地人已经有了一个毁灭性的工作，那就是考虑重新安置墓穴，以阻止他们的祖先被冲走。水已经开始冲走我们帮助建立的海岸墙，以延缓这种淹没。随着天气事件的增加，我无法告诉你们我对我们能否及时到达这个美丽的地方和它美好的人民有多么的担忧。气候变化必须成为外交政策的一个优先事项。虽然我们都对我们地区的任何军事化举动感到担忧，而且这种担忧是正确的，但这肯定必须与对那些经历气候变化暴力的人的担忧相匹配。”

阿德恩说：“有许多国家希望支持该地区的缓解努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已经承诺在四年内为气候变化提供13亿美元，其中至少50%用于太平洋地区。但在我看来，太平洋岛国论坛有机会在建立气候资金可以支持的区域性缓解项目方面发挥作用。不是每个外部援助和发展捐助者都有能力单独接触我们的邻国，我们需要寻找我们可以发挥的作用，在太平洋地区设定的条件下带来支持，而太平洋岛国论坛是一个伟大的方式。所有这些都需要发生，因为最终，这里是我们的家。而这使你们成为我们的表亲。但更重要的是，多年来，它使你们成为我们的朋友。”

阿德恩说：“你们（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你们是我们唯一的正式盟友。你们是我们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市场。2019年进入新西兰的旅客中，有40%来自澳大利亚。我们这么喜欢你们是很幸运的。我们分享我们（两国）的人民，分享我们的问题，分享我们的解决方案。事实上，当我们观察我们的原则；合作、价值观和位置——我们自然会发现你们在其中。我们不会总是同意，我们也不应该总是一致。但是，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友谊确实非常重要。”

阿德恩表示：“凡是承诺合作的地方，凡是承诺维护确保进步不以牺牲他人利益为代价的价值观的地方，凡是承诺尊重地方的地方，就能找到友谊，就能取得进展。这些都是新西兰能够优先考虑并在一些领域取得进展的基础，这些领域不仅对太平洋地区有利，而且我们希望对世界有利——无论是通过贸易政策、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核裁军还是讨论网上仇恨等新挑战。因此，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仍然充满了机遇和乐观，我希望你们会发现我们两个（国家），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