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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文坛

米兰昆德拉怀旧 马兹涅夫难以自救

法国媒体近日纷纷报道『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作者、在法国度过大半生、与捷克决裂的昆德拉,年末却接受恢复捷克国籍。法国『世界报』更是长篇系列报道昆德拉作品、人生、在法国教书写作的际遇;岁末年初,比这位广有国际声誉的小说家小说般人生更轰动的事件却是知名作家马兹涅夫爆发的丑闻,其不讳言的恋童癖早为人知,然而朱莉亚出版社总编辑凡妮莎.斯宾琳诺拉披露自己十三岁“口含成人阴茎”遭遇的新书『乐意』1月2日出版后,许多人大梦初醒,法国文坛曾经存在过一个鲜为人知的不以恋童癖为耻的年代。巴黎检察官也于3日宣布立案。

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在巴黎 , 2010年11月30日.
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在巴黎 , 2010年11月30日. MIGUEL MEDINA/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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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德拉 不承认是流亡者 马兹涅夫 白俄逃亡者后裔

马兹涅夫是逃亡的白俄后裔,昆德拉则径自来自“布拉格之春”幻灭后的捷克斯洛伐克。马兹涅夫祖先的逃亡起因于血腥的十月革命,昆德拉移民法国则因自己的祖国成为同一场革命的牺牲品。生于斯长于斯的马兹涅夫似与俄罗斯已无多少缘分,法国是他独一无二的祖国;被褫夺国籍,用法语创作的昆德拉早年宣布认宗法国,九十高龄之际则于近日接受恢复捷克国籍因此拥有双重国籍。

马兹涅夫因大胆暴露甚至赞美恋童癖在七八十年代受到法国左派文人群体追捧;以『玩笑』而驰名的昆德拉彼时已逃避共产专制,最初在法国雷恩大学讲述现代文学,七十年代末在『精神』主编皮埃尔.诺哈援手下来到其好友 法国前共产党员,后与共产主义决裂的大革命史家弗朗索瓦.弗雷任校长的巴黎高等社会科学院讲述文学与文学创作,直至九十年代中期。昆德拉浓眉、宽额、一双桀骜不驯的鹰眼,更似奥匈帝国时代的文人;马泽夫瘦高、挺拔、步履散漫、明目诱人,遗存着这个时代罕见的贵族印记。昆德拉年届九十,马兹涅夫八十有四,两位文人都生活在巴黎五区至七区的“文化地带”,冥冥中似应有某种神秘的轨迹交叉,不期而遇却从未发生。法国媒体近日都有关于两位黄昏老人的长篇系列报道,关于前者的似一首挽歌,关于后者的似一首葬词;前者是爱怜,活着的追忆;后者是争议,甚至厌弃。

昆德拉为何晚年接受恢复国籍

昆德拉的人生可谓奇迹,年轻时曾是一名充满理想的共产党人,在布拉格美术学院任教,音乐附体,人性难弃,言语表述离经叛道,受到情报机构监视,但他同后来成为总统的反体制戏剧家哈维尔并非一路。昆氏在捷克乃至后来在法国,唯一要人们知道的是他是一位小说家,不是体制的反抗者。他追求的是精神自由,艺术至上,不加入任何性质的革命。捷克毕竟不是俄罗斯,对中俄政治深有体味的读者读后会莞尔一笑的讽刺性长篇『玩笑』竟然能在捷克出版,然而昆氏因之境遇渐趋坎坷,法国邀请前来讲座,伊遂表示留下的愿望,但不愿“黑下来”,要以“合法的身份”居留,乃又返国,次年获得捷克政府放行,七五年在一位雷恩担任文学讲座的法兰西学院院士帮助下任教,五年后入巴黎高等社会科学院办文学讲座。昆德拉八十年代是法国的一道文学风景。他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让他名声大震,很快获得世界性声誉。昆德拉小说的主题似乎永远是独白,冥想,怀旧,边叙事,边议论,边注解,隐约出对世道的横眉冷对。昆德拉从不愿被划入共产体制的对抗者名单,然而作品的大背景却是无法挪移的共产铁幕,『玩笑』中那位因为几句话被打入冷门,被开除大学,下过煤矿,多少年后勾引当年陷害自己的人妻以图报复,却发现当年加害他者如今却变得愤世嫉俗玩世不恭,他精心设计的报复骤然显得徒劳滑稽,多么无奈的人生玩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托玛与特蕾莎,一个首都外科医生,一个酒馆打工的音乐粉丝,两人的爱情奇遇就像昆德拉与妻子薇拉的相遇。登徒子与情痴,爱与怨,就那样回环往复,至死缠绵。布拉格的登徒子托玛某天意想不到接到特蕾莎的电话:“我到了布拉格。”一夜情也罢,特蕾莎竟然发高烧,在托玛的床上昏睡七日,爱就这样在无奈中无法预料中发生绵延。然而登徒子本性照旧,特蕾莎从此担惊,梦中呓语绵绵,在登徒子情人萨比娜帮助下,特蕾莎成为摄影师,她镜头下的布拉格之春在西方刊出后一夜驰名,与在著名刊物发表政见的托玛医生顿时双双成了当局的眼中钉。特蕾莎跟随受聘于苏黎世一家医院的丈夫逃亡,没想到流亡苏黎世的登徒子遇到了流亡同城的萨比娜,绝望的特蕾莎一个早晨决绝地返回布拉格,多少情从此一刀两断,托玛大梦初醒,发现特蕾莎竟是稀世的古典月光,没有她的照耀世界竟然如此乏味空虚,岂管什么会丧失自由,立马追回布拉格,要捕捉住那道最后的稀世月光……托玛最后沦为擦玻璃工,爱让他得到平衡,然而深爱着特蕾莎的他仍难舍弃不时而来的艳遇,特蕾莎闻到其他女人的异味,夜夜噩梦,重新说起了呓语,大悟后的托玛如舍弃苏黎世一样舍弃布拉格,领着特蕾莎在偏僻的小村安家。特蕾莎终得平静,托玛获得罕见的幸福,然而心爱的狗得了癌症,特蕾莎跟着托玛运货的卡车一次出行时车毁人亡……书中平行的故事主角就是那位楚楚动人带着父亲的一顶草帽的萨比娜,特立独行,在巴黎,曾与捷克流亡者一道,然而他们的滔滔大论无休止争吵让她烦闷,瑞士山国医生弗朗克的爱也不能让她解脱,最后流落美国,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终生。昆德拉笔下,怀旧与默祷,爱与死,故事与思考,都涂着一层淡淡的醒世的讥讽格调,若细细追究下去,便发现那故事或冥想甚至注解的背后依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时代,历史依附着人生,人物烘托出历史,其作品的分量,若少了历史感,恐不至于伟大。昆氏风格当然不只如此,出身音乐世家,曾经作曲,对音乐的痴迷,苦苦追逐稍纵即逝的生命音符,对荒唐人世的独特乐感,语言被练造得韵律非凡,神奇美妙,用这种风格的语言,描述那种大浪淘沙的时代,昆氏的世界难免让人惊奇。

昆氏好友阿兰.芬基尔克罗一日问他,为何『玩笑』一泻千里,奢华风雅的风格在后来的作品中几乎了无影踪了? 好似江河急转直下,全变得简洁,白描,朴实无华?昆氏当时不解,才知是翻译作怪,遂从八十年代中期,一一校正所有翻译作品,最后注上:“昆氏本人认定具有与原作同等价值”。昆氏八十年代开始法语写作,却因此引发一段争议,当年如胶似漆的好友,法国作家索莱尔委婉叹息:昆氏法文作品似难与原作一比高低,亦有不少论者认定昆氏成功运用法语,不光写出『小说的艺术』之类论作,也有『身份』等漂亮的法语小说问世。昆氏好在始终特立独行,不入法国知识分子意识形态陷阱,汝左汝右,与己无干,始终秉承一个宗旨,我是小说家,我不是沟通东西欧的桥梁,我有作品说话。昆氏晚年,似陷孤独,其妻薇拉更甚。一个明证,早年曾表明,用法语写作,就是法兰西人,与原来的国家精神上亦彻底切割,今年却接受了捷克总理恢复其捷克国籍的证书。若哈则认定,昆德拉的命运是悲剧性的。一个作家,为让世界得以倾听,再也不能以自己的母语发表作品,也许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他已不存在于那个捷克斯洛伐克,但又没有真正抵达法兰西这个彼岸。他知道自己已被捷克抛弃,亦遭诺贝尔忘记,然后,曾给他烧香膜拜的法国,最后也绕过了他。他的前友索莱尔则称,昆德拉夫妇的生活令人感动同时很悲伤,从一个小语种国家来到一个大语种的大国,需要多么坚强的神经,但他十足地具有。这段费解的评价到底要说什么,十分费解。然而,昆氏夫妇即使令人悲伤,昆氏伟大的作品自在世间传播。

恋童癖颂者马兹涅夫的陷落

另外一位住在昆德拉夫妇家附近的作家马兹涅夫虽是白俄后裔,却生在法国,法语是他的母语。成功诀窍:公开记日记的私密文体,写别人之未写,写别人之不敢写,写禁止的爱怜,岂管丑闻引发众怒。加之文笔优美,知识渊博,文句多引古希腊拉丁文参照,且有一副贵族遗少的派头,作品出世不久,即引起法国文坛重视。出名的电视书评主持人,后来任法国龚古尔文学奖主席的皮沃特请过他六次。但萦绕他的作品的却是一个可怕的主题,恋童癖。而他本人就是恋童癖的践行者,书中的故事即是他本人的经历。他毫不犹豫地宣称:我爱的全在十六岁以下,少女,亚洲少男……他在书中写的差不多就是他的俘虏膜拜他的故事,当遭质疑时,他毫不犹豫地起而赞颂,认定恋童癖乃是纪德、拜伦、卡萨诺瓦、高更以降的文人雅士的风流韵事,文人岂能以此为罪为耻?马兹涅夫如今垂垂老矣,近年并无突出作品,本已平安无事,忽被挑出来鞭笞,盖因当年恋爱的小女孩,如今47岁的朱莉亚出版社总编辑凡妮莎.斯宾琳诺拉,回忆往事,痛定思痛,写出一部『乐意』,引爆辛酸往事。当年十三岁,比大出自己三十五岁的马兹涅夫吸引,三十年之后,她道出自己的所谓“乐意迷恋”的心酸“历史”:“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你不会认为她应该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初中校园门口等候吧;你不会认为她会跟着这个男人进入一座旅馆过夜,你更不会认为吃下午点心的时候,她应该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嘴里含着他的阴茎……我那时却把这当作自己的身份认同。这种不正常的处境,可是,在我周围,竟然没有人为我这样的处境担心”。

马兹涅夫第一部『不足十六的少年』出版后,他在电视书评节目毫不掩饰地直称,十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刚刚发情,刚刚生出恋情,是最强劲的,因为是最鲜纯的,我相信,最美且最肥沃的就是少年获得了爱,他们或者跟自己的同龄人,或者跟一个能够帮助他发现自己,发现并缔造世界之美、美丽事物的成人”。当一名大学教授质疑:“您没有觉得会把那些孩子的一生都毁坏了?” 马兹涅夫斩钉截铁地反驳:“我的回答是,比起与孩子做爱,存在着许许多多毁灭孩子的方式”。从1986年起,一些恋童癖的受害者开始出书讲述自己的不幸遭遇,法国社会开始对恋童癖的恐怖有所认识。然而,文化界仍然很漠然。1990年三月,马兹涅夫在皮沃特的节目中介绍日记体作品『我的死亡爱情』,气氛已然变样,在场的法国文人们仍旧不做声,魁北克女记者、作家丹尼丝.蓬巴蒂耶出其不意发难,“谁都知道,有一定文学光环的男人会让小姑娘迷狂;谁都知道,一些老男人用糖块就能轻易地勾引小孩。马兹涅夫先生,则以他的名声勾引孩童。”坐在她左边的马兹涅夫则反驳对方的指责“荒诞不经”,“我与狂妄自大的男人相反,他们不管是谁,迫使他们做任何事。”这位女士的几句话让全场扫兴,索莱尔在一家电台指责蓬巴蒂耶女士破坏了气氛,是“蠢货”。『世界报』文学版主编3月30日撰文为马兹涅夫烧香:“马兹涅夫没有强奸任何人,愚蠢的蓬巴蒂耶几乎是在呼吁把他抓起来! ”

那是法兰西疯狂的年代,六八年风暴搅起多少残渣余孽,却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解放者。当年六八年风暴的主角,如今绿党领袖科恩本迪曾毫无廉耻地在自传中坦白自己在幼儿园打工时迷恋于抚摸五岁孩子的生殖器。“禁止去禁止”,造反没超过中国文革的破坏程度,性解放倒是很“超前”,差点倒退到了史前的乱伦时代。成人对孩子的性侵尤为残酷,打着把所有孩子从父母重厄下解放出来的名义,结果是毫无禁忌地送进贪欲的老男床上。1977年1月,巴黎三名男子因玩弄十三至十四的少男少女抓捕,马兹涅夫在知名大报『世界报』发起请愿声援,竟然引发象征巴黎文化界精英的“全巴黎圣日耳曼”响应,萨特,西蒙波伏娃,德勒兹,洛朗巴特,阿拉贡,索莱尔,雅克朗签字支持,在知识界和艺术界,发起一场要求废除规定性行为十五岁为下限的法律。

时代飞转,与他的更人道更能揭示苏俄残酷本质的哲学家同学阿隆比起来,萨特的思想今已难兴波澜。那位曾经风靡全巴黎的恋童癖马兹涅夫,如今读者寥寥无几。2017出版的第十四卷日记『年轻的毛阿比特』,卖出不足千本。很少有人像他的好友弗雷德里克·贝格伯德那样站出来力挺他, “新的道德法庭正在建立,如同针对波兰斯基那样,这是在拿一个时代去评判另外一个时代。”“评判作品,不能拿道德标准去衡量”。但他感叹:“对马兹涅夫来说,可惜都完了,他变得无法辩护,我担心他会自杀”。当然马兹涅夫照旧可以在『观点』发表他的不定期时评,照旧可以写作。但是世界报报道,马兹涅夫的丑闻作品已引不起多少人的兴趣,对于作家,这比肤浅的道德裁判更残酷。而昆德拉,或已被不知所以的诺贝尔遗忘,他的作品已然走遍世界,在法国,众多的爱好者还在期待他的下一部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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