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学者看乌克兰危机对中国外交政策的影响

自２０１３年年底开始的乌克兰危机在经历了推翻亲俄派总统的革命之后，又陷入分裂危机的困扰。贯串这场危机的虽有其国内经济、社会转型过程遇到的困难，更有地缘政治中的大国博弈。如果说这场危机在一定程度上重现美俄对立的冷战格局的话，在当今国际舞台上影响日渐增强的中国如何面对、这场危机对中国的外交政策是否有所影响也格外吸引西方政府与学界的关注。法国亚洲研究中心Asia center近日在巴黎与法国国防部以及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联合举办研讨会，探讨中国与乌克兰危机国际影响之间的关系。

乌克兰危机给中国外交提出的难题

法国亚洲研究中心研究员，同时也是北京清华大学卡内基-清华全球政策中心访问学者Antoine Bondaz,向法广表示：

Antoine Bondaz：中国当然不能对乌克兰危机视而不见。首先，因为她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欧美国家很希望理解中国是否会改变她在外交政策中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原则。中国的经济地位越来越重要，中国在全球各大洲的利益越来越多。那么，中国在何种程度上会针对其新的全球利益，相应调整这项原则？中国在乌克兰的核心利益、实际利益是什么呢？首先是经济和军事利益，尤其是中国与乌克兰签有军事合作伙伴关系；但在我看来，问题其实远超出这些实际利益，它更在于国际关系中的干预问题本身，尤其是在克里米亚以及俄罗斯对乌克兰政策问题上。中国面对的问题是，是否应当允许、听任俄罗斯干预乌克兰危机？是否应当听任俄罗斯去所谓“收复”克里米亚，要知道中国在安理会就克里米亚问题表决时弃权？还有，克里米亚事件会在亚洲地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中俄之间是否形成一种默契，以便让俄罗斯不会在东亚问题上反对中国？我觉得，在西方看来，这些都是中国需要面对的重大问题。

中国的互不干涉内政原则灵活多变

法广：那么，从中国在乌克兰危机中的反应来看，是否有迹象表明中国的不干涉内政原则受到了挑战？

Antoine Bondaz：很多学者认为是这样，但我个人认为不是。我认为中国外交政策的互不干涉内政原则实在是非常灵活，中国非常能随机调整。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保护责任”概念。根据这个概念，中国如今参与解决苏丹或其他国家的危机，或者听任出兵利比亚。但同时，我们也看到，在叙利亚问题上，中国全面阻止。所以，我想，中国非常聪明地适时调整它的互不干涉内政原则。

那么，在乌克兰克里米亚发生的一切是否让中国改变了政策？我不认为是这样。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去将在乌克兰发生的一些与格鲁吉亚当年的情况相比。在格鲁吉亚问题上，中国当时几乎没有表态。只是当时的中国驻纽约联合国大使有过一次讲话。他当时使用的词语与今天中国在乌克兰问题上的表态是一样的。也就是：中国尊重国家主权完整等。当然，同时也考虑到俄罗斯采取这样或那样的政策有其历史和政治因素。所以，我不认为目前中国政策有什么重大改变。当然，从西方的角度看，说中国有所改变更有好处，更吸引人注意。

俄罗斯对中国心存戒备

法广：在您看来，乌克兰危机的后果是否对中国的对外政策产生影响？这些影响是那些方面的？

Antoine Bondaz：中俄关系改善可以说早在乌克兰危机发生前就已经开始。习近平就任中共总书记和国家主席后第一次外出访问，就是在前往南非之前访问莫斯科。也就是说，中俄关系改善已经有一段时间，这种改善是结构性，因为双方有些利益可以互补。

乌克兰危机是否加速了中俄密切双边关系的步伐呢？有可能。但这是否意味着中国与俄罗斯结成一种联盟？不是，这是一种应时联盟，因为完全依赖中国对于俄罗斯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不仅仅是与中国，同时也是与日本、韩国、印度等国发展伙伴关系对俄罗斯非常重要。我想，中俄两国谁也不想把自己束缚在一种联盟中。而且，在中国没有人提与俄罗斯形成名副其实的联盟。

此外，值得关注的另一问题是中俄关系是否会对中国与其它邻国的领土争端产生影响？从目前情况看，我认为不会。俄罗斯并没有卷入中国与其邻国的领土争端，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还有一个问题是，克里米亚问题是否会成为一种先例，比如在台湾或西藏问题上？但克里米亚问题与台湾或西藏问题之间有很多不同。克里米亚选择了去依附一个大国，它的问题并不是要相对于某个国家独立或自治。而无论台湾，还是西藏，问题都在于是否要独立。所以，我认为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欧美方面有很多这样的比较，但中国无论是相关书籍还是报纸，都很少做这样的比较。

法广：俄罗斯国内对于俄中关系的发展也有一些争议，是否可以介绍一下：

Antoine Bondaz：事实上，关于俄罗斯应当是欧洲还是亚洲大国的争议由来已久，亲欧洲派和那些可以持东方论的学者之间历史上就一直都在争论。如今这种争论重新出现，目前好像是东方派占了上风。但是，千万不要低估俄罗斯对中国的畏惧。尽管两国都努力表现为力量均等的大国，但中俄关系远不是一种对等关系。与中国联盟，俄罗斯冒很多风险。中国令俄罗斯不安，不仅是因为俄罗斯在远东地区国防力量薄弱，而且也是因为中国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有很多经济利益。因此，俄罗斯对中国充满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