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大政协会议虽然每年一度，但随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打破任期限制开始第三任期，国务院团队今年几乎全部换人，涉及台湾议题的人事安排近期也有调整，而与此同时，台湾社会也将逐渐进入新的总统大选竞逐状态，2023年两会期间针对近年来持续紧张的两岸关系议题的官方表述是否会传达某种信息，相关政策是否有所调整也格外引人关注。如果说北京对台政策长期是软硬两手并用的话，两会前曾随国民党副主席夏立言率领的代表团访问大陆的台湾淡江大学荣誉教授赵春山先生接受本台电话采访时表示，北京对台政策硬的一手通常有针对性，不是常态性作为。他相信，倘若承认“九二共识”的国民党上台执政，不仅可以减少两岸擦枪走火的风险，而且两岸关系也会很快改善。
大陆对台仍是软硬兼施的一贯做法
赵春山：习近平的讲话，当然还是原则性的叙述，李强因为是总理，所以比较偏重强调两岸交流，给人的感觉是，基本上习近平的讲话维持过去那种比较强硬的姿态，李强的表述就比较柔软一些。也就是两手：一手硬，一手软。这也是大陆方面对台政策过去所谓软硬两手、软硬兼施的一贯做法。
法广：这是政策表述上的软与硬之分。但在两岸关系的具体运作上，北京方面近些年其实强势作为更多……
赵春山：对，主要是因为民进党政府基本上不接受“九二共识”，所以自2016年以来，大陆方面切断了与民进党政府所有的沟通、对话的管道。在这种情况下，大陆方面的对台政策一直维持了军事施压。在外交方面，台湾的国际活动空间也不断紧缩。日前就传出台湾邦交国洪都拉斯可能会与大陆方面建交。所以，军事、外交方面，（大陆方面）维持了对民进党政府比较强硬的姿态。但是在两岸民间往来方面，尤其是经贸往来方面，看起来影响并不是很大。在疫情期间，尤其是过去这一年，两岸贸易互动的数字反而是有增无减……
法广：但是近些年，北京方面也多次对台湾产品尤其是农产品释出禁令。就以去年年底为例，2022年12月，北京方面接连推出两批这样的措施。实际上两岸经贸往来好像也不那么顺畅……
赵春山：“对。但这些（措施）都是有些针对性的措施，而不是常态性措施。您刚才提到的包括石斑鱼、释迦莲雾、水果等，还有一些台湾食品等，北京方面对这些产品采取的措施，按照大陆的说法，是因为台湾一些厂商并没有按照检疫规定操作，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我觉得这些都不是常态性质的措施。“
“最近，我随国民党副主席夏立言去北京、重庆、上海等地访问。大陆方面涉台事务官员，包括王沪宁（新当选政协主席）和宋涛（新任国务院台办主任），他们对于两岸民间贸易、对台商、台胞及台生等方面还是比较重视。当然，过去这段时间，有些案例有针对性的意味，比如刚刚传出的洪都拉斯（与北京建交）的消息，这当然与蔡英文总统准备去美国访问有关。但这并不是一个常态现象，民进党政府过去这几年间，与台湾断交的国家，如果加上洪都拉斯，就有9个。所以说，北京方面在外交方面的确比较强硬，军事方面也是一样。“
台湾和美国总统选举前，习近平不会有太大动作
“我觉得这次两会涉台议题表述很简单，因为2024是一个重要节点，这一年，不但有台湾总统选举，美国也要有总统大选。但是在习近平方面，经过中共20大以及最近的两会，他的地位已经确定，而且权力高度集中，人员也安排好了，尤其在对台工作方面，所以，未来这一年间，他不需要急，他可以以静制动，因为，他的对手，明年在台湾，谁当总统还不知道，在美国，谁当总统也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他自己的位子。所以他没必要太急。所以，大概可以确定在2024年台湾和美国总统选举之前，他不会有太大动作。但在选举之后，如果美国总统换人，台湾总统也换人，那么中美关系可能发生变化，中共对台政策当然也会改变。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习近平才会真正出手。但是在2024年以后。”
法广：从大陆方面的政策表述来看，2023年可能会是两岸“交流年”。但是在民进党政府仍然执政的情况下，您认为两岸交流会有新发展么？这种交流会不会只是偏向国民党方面的交流？
赵春山：“没有错。这些交流会有区别待遇，因为现在国民党执政的县市比较多。但是，对岸不会（把这种区别待遇）公开表面化，表面上还是一视同仁。但是，在让利方面，（北京）不可能与那些主张台独的县市长交流，交流对象当然会是反对台独、主张九二共识的县市长。他们确实会有一些区别待遇，但不会停止交流。所以，今年这一年，他（北京）对（台湾）政府会是冷处理，对于民间交流，会保持，但不会大幅扩大。”
法广：蔡英文政府在位已经7年，期间两岸关系不断紧张，后来又有前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访台之后，两岸紧张关系升级。您觉得在这一系列的发展之后，台海两岸关系是否还有可能回到马英九时代的那种状态呢？
赵春山：“我觉得应该分为两种情况。在2024年5月新总统就职之前这段时间，我想中共会对蔡英文政府采取“冷处理”，不会有大动作，但会维持现在这种“不战不和”状态。不会有任何对话沟通管道。但在2024年总统选举之后，他们会根据选举结果，而有不同做法。我可以确定的是，如果选举后是国民党执政，两岸很快就会恢复对话，交流方面也会扩大，因为国民党接受“九二共识”、反“台独”，在这些方面与大陆有共识，但双方关系是否能恢复到马政府时代那样，则很难讲，因为毕竟经过这六年多的两岸紧张关系，因此需要与国民党新政府有一段磨合的时间，而且，不管国民党未来是哪位候选人当选，也毕竟与马先生不一样。但至少会恢复对话，关系会改善。但是，如果是民进党——目前赖清德已经浮出台面，由于他是一个“务实的台独工作者”，他声称要走蔡英文路线，但他与蔡英文毕竟不同，如果是他当选，除非他有180度大转弯，改变政策，否则，两岸情况会比目前情况还要糟，比目前蔡英文执政下的情况还要糟。“
国民党承认“九二共识”的立场不会改变
法广：整体来说，中共对台政策的一个先决条件，对话的先决条件是承认“九二共识”和反“台独”。但是在“九二共识”问题上，其实国民党内部的认知也出现一些分歧，台湾社会对“九二共识”的信任也不再坚固。国民党会在“九二共识”问题上，如何与北京接触？刚才您提到近期曾同国民党副主席夏立言去北京接触，期间是否就“九二共识”有一些讨论、双方是否会有立场上的调整？
赵春山：“有关“九二共识”和反“台独”立场，我们通过这次访问，已经明确向大陆方面表示，将来无论国民党是谁出面竞选总统，这个路线绝对不会改变。尽管台湾内部有一些不同看法，但是，一旦取得执政地位，我想，这一点绝对不会变。这次夏立言去北京，其实代表着国民党中央。虽然在竞选过程中，“九二共识”的意义被民进党政府扭曲，所以台湾老百姓对“九二共识”的真正意涵并不是很清楚。
法广：但是“九二共识”已经有30年历史，一个政策或立场阐述可以30年不做任何改变么？
赵春山：“问题是，它是根据宪法做出的，除非中华民国宪法做出改变。一般来说，所谓“九二共识“是”一个中国，各自表述“。我们今天的宪法和主权仍然涵盖中国大陆。尽管有马英九过去讲的”两个互不承认“、”互不否认“。”九二共识“的真正意义简单来说，为什么会有”九二共识“，主要原因在于“各自表述”。当时李登辉总统任下，1992年，只提“一个中国”，还有国统纲领。为什么还要香港会谈呢，就是因为“一个中国”的含义，双方有争论。所以才会有所谓的“各自表述”。但“各自表述”不是文字上的描述，而是正如辜振甫先生所说，是一种“tacit understanding”，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东西。中共国台办最近明明白白地说明“九二共识”不是“一国两制”，就是双方对话的一个共识，是一个对话的入场券，或者一种通关密码。所以，只要国民党执政，“九二共识”一定不是问题，双方就会恢复对话，恢复对话，就不会误判，就不会有擦枪走火的情况，两岸关系当然会比现在好。”
* * * * *
十年来，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大陆的政治环境发生很大变化，台湾社会在这些年间对对岸的观察，以及对自身环境的认知也在变化。两岸在30年前达成的“九二共识”在何种程度上仍然能一成不变地继续作为两岸交流的基础？台湾朝野两党的立场分歧无疑折射着台湾社会的不同认知。而这种不同认知可能也不只是围绕“九二共识“或”一国两制“等表述字眼的争执。
电邮新闻头条新闻就在您的每日新闻信里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