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中美关系将左右世界格局

我们刚刚送走的2023年，不愧为是充满困难和挑战的一年。世界格局继续发生着变化。作为21世纪的全球两大强国，中美在国际舞台上也在扮演着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在持续了多年的紧张局势之后，两国关系在2023年进入低谷，但随后有所缓解。新年伊始，回首观望，展望未来，专家学者做何评判？我们请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政治学教授夏明先生来谈谈他的看法。

les drapeaux chinois et américain © REUTERS

法广：2023年中美关系在经历了数年的紧张状态之后出现缓解。这一局面能否持久？两国关系的缓解将对正在悄然变化的世界格局产生怎样的影响？

夏明：是，我们看到2023年中美关系进入低谷，其中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就是年初二月份中国的气球进入到美国领空，持续的时间长达一周。而且是低空飞行，使得美国普通的老百姓都可以用肉眼看到高空飞行的气球。这个气球最后被美军、美国国防部把它给击落，就是在它跨越美国的大陆以后，在进入到大西洋南卡罗来纳的海边被击落，当然引发了中美的非常大的一个危机。

对于美国的国会、对美国的公众来说，他们认为：这是对美国的一个直接的挑战、一种侵犯。美国人的心目中，就是中国的威胁、恐惧和中国作为一个庞然大物要入侵美国，这种形象就变得非常的直接和非常的生灵活现。对中美关系是一个极大的破坏。当然这种中美关系的破坏，我认为有美国的一个过度反应。因为我认为，美国在处理这个气球危机中，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中国跟美国应该找出一种合作，同时能够把这个事情处理好，消除各种误解。但是我认为可能是中国确实有某些不良的企图，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法跟美国进行一种公开的合作。这就使得中美关系陷入低谷。这种低谷表现在美国的国防部长要打电话给中国，中国国防部长都不接电话。这种现象直到五月份，美国中央情报局长、美国国务卿、美国财长、美国的气候大使、还有商务部长不断地访华，才逐渐的改变。同时我们也知道，南锡-佩洛西她2022年访问台湾带来的影响，也都使中美关系变得非常的困难。

但是到了2023年的年底，因为有美国高层的不断地访问，同时我们也看到习近平送出一些橄榄枝，尤其习近平会见了基辛格，还有向比尔-盖茨这些美国的商人传出了一些橄榄枝，最后中美关系出现了一种回暖。它的高峰当然是表现在2023年11月14号、15号，习近平到了美国的旧金山，出席APEC会议，就是亚太经合高峰会议，这样美国的总统拜登跟习近平主席进行了会谈，而双方进行了一个比较坦诚的交流，双方也进行了某一些摸底。而且我认为有几个重大的突破就是：双方恢复了热线交流电话、恢复两军的合作、两军的沟通。同时习近平也提出说，我们对台湾没有近期的攻台计划。在涉及到毒品芬太尼问题上面，中国也愿意跟美国加强执法合作；同样的，美国对中国的许多的制裁-无论是高科技的、还是经济上的制裁-进行了某一些的调试，也就是在涉及到国防高科技的突破领域里边，对中国进行某一些出口技术限制。但是对其他的一些常规的高科技的产品，允许自己的公司或者允许美国的盟国-像韩国或者日本-进行某一些出口，使得中美关系有所缓和。问题是这种缓解能否持久？这种缓解能够使得中美走向一个新的一种合作阶段吗？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其中我们可以看出有几个因素：当然从美国来看，拜登从来没有放弃、他认为习近平就是一个独裁者。所以在他跟习近平的会谈以后，他也提出习近平就是个 “Dictator”，中国方面当然是非常不满。

而习近平回到中国以后-那你可以看到，最近习近平的几大外交的努力，第一个（是）：习近平是在加强升级跟菲律宾的压力和冲突。所以在南海出现中国的海监船向菲律宾的渔船进行喷水。因为菲律宾是美国的盟国，在南海问题上，中国变得越来越强硬的话，当然会影响中美关系的稳定，这是重大的一个事件；第二个，习近平在过去的疫情几年都没有外访，他最有名的两次外访：一个是跟普京见面，一个是南非出席金砖会议。但是他的外事活动都是比较少的。不过他在2023年的十二月份，对越南进行了访问。越南是美国和美国的印太战略、或者美国跟东南亚国家结盟在积极争取的对象。所以中国不断地以各种实惠、尤其是要打通这个铁路的建设、更深的把越南拉入到“一带一路”，想通过所谓的“同志+兄弟”这种关系，来把越南拉入到自己的阵营里边。所以从这些情况来看，我们当然看中国与美国的关系不会短时间的改善。尤其是两大的事件，中国没有改变它的态度：一个是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坚决的支持，在提升中俄的合作关系；另外一个是在哈马斯入侵以色列的恐怖袭击上，中国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哈马斯的一边。尽管它没说是支持哈马斯，在以支持阿拉伯人民的、或者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名义下，其实是坚决的站在以色列的对立面。这些当然都使得中国在重大的国际关系问题上，跟美国处处作对。所以我认为，两国关系的局面改善不会太多的持久下去。

因为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所以中美的关系当然会左右世界的格局。目前的情况来看，美国继续做大，维持它的超级大国地位，现在来看是不可动摇的。尤其是2023年，美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已经超过了中国。如果我们以兑换率来计算的话，中国跟美国的国民经济总量的差异是在缩小。以前中国已经达到了美国国民经济总量的70%以上，这次低于了70%。所以中国要赶超美国、作为第一大的经济体，现在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而有的经济学家断定：中国是永远不可能超越美国。如果以中国当下的经济走向来看的话，恐怕这种预言会成为一种现实。所以中美两国-有中国跟俄国结盟、跟伊朗结盟、会不断地挑战美国的在全球的战略地位，或者也不断地要实现中国所说的一个“全球的多极化”。但是全球不会多极化，全球会出现两极分化。而以美国为领导的西方的和全球的民主联盟，跟以中、俄、伊朗为核心的这些专制同盟，会形成一种两元对立的格局。其他的许多第三世界国家，就在这两大阵营中寻找各种关系。 所以我认为，总的来说，世界的格局会变得更复杂，因为中国、俄国和伊朗会不断地搅局。但是我觉得从常识来看，如果美国国内政治能够稳定-因为美国毕竟是在2024年要进入它的大选，如果大选揭晓，大选如不出现意外，不是被特朗普目前宣称的第一天，他就作为专制者要搞独裁、同时要跟全球许多国家要作对、或者要跟全球化继续脱钩，要跟盟国脱钩的话-如果没有这些大的变化，我相信未来的世界格局在美国的领导下会走向逐渐的一个稳定，甚至变得更加的光明起来。

法广：您如何展望未来一年中美关系以及全球政局的走向？

夏明：是，如果我们看未来一年，中美关系会怎么样发展？那我认为现在中美关系进入到一个结构性的紧张，而中国不断地强调它所说的“软实力”，中国在过去的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因为习近平是非常强调要强化中国的软实力，要讲好中国的故事，要给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指明方向。其实当中国在讲“软实力”的时候，它有一个误解，它就觉得“软实力”是可以搞各种小动作、可以用中国的所谓的“计谋”-无论是三十六计也好，还是孙子兵法也好、还是厚黑学也好-在全球能够搞一些计谋，能够不断地扩张自己的权利、实力，同时伤害其他的国家，尤其是破坏国际秩序，中国把软实力理解到、偏到了这种阴谋的方向。但其实“软实力”，作为在整个社会学、或者政治社会学里边，大家核心的一个讨论，就是“软实力”就是信任。信任，是在我们的制度、是在我们的结盟之外的、最重要的软实力。显然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来看，当然，中国其实是破坏了美国对中国的信任，破坏了美国的政治家对习近平的信任，习近平也让自己的信任度在全球的领导人中也在降低。甚至最近普京他有他的记者招待会，所以你可以看到，甚至普京对中国也都不是完全的、能够真正的、真诚的相信的。所以我认为，中美关系未来一年-尤其是在大选年-会继续动荡。

我们要看大选以后，是谁入主白宫？如果是拜登总统能够继续当选的话，中美关系不会有很大的突破；但是，如果有其他的变数，中美关系会有更多的不可预期性。总的来说，我们如果从几大的数字来看，中美之间的人员交流-比如说有个数字让我就非常吃惊：现在在中国留学的美国留学生不超过350人；另外，整个中美的航线交流没有办法恢复到疫情前的任何水平。那你可以看到，中美在人员减少双方的交流，资本停止它的流动；在高科技的转让上面，也出现了终止；在投资上面也出现了各种冻结。总的来说，中美关系会进入一种冷冻期。

对世界未来全球的走向，我认为这里边一种不安、一种焦躁、一种焦虑会不断地出现。世界上许多的小国，会在这种焦虑中被毁掉。所以你可以看到，许多的国家陷入贫困、陷入动乱、军事政变也在越来越频繁的爆发。许多国家会陷入无政府状态，进入专制状态，而他们的国民会出现全球的逃亡潮。所以对欧洲、对北美、还有澳大利亚这些国家的冲击，恐怕会继续加强。因为这个是过去三年的大疫情带来的结构性的经济的摧毁。要消化这个破坏，还是需要时间的。

同时未来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在于美国。美国作为世界上的一个领袖国家，对世界维系全球各种重大的国际组织-包括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都需要美国有高度的出力和有积极的这种投资进去，不仅是美国的领导能力，而且还有美国的财力要跟上去。但是美国大选年，目前是民主党总统面对共和党的国会，美国如何发挥它在世界平台上的领袖作用，都显得非常多的制约，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总体来看，如果美国以它目前的科技、经济和军事的继续的这种成长和突破的话，尤其美国目前的这种盟国外交的继续的拓展的话，总的来说，如果美国的体系跟美国的盟国能够进入到这个体系、能够被信任，那我相信也会享受各种利好；如果加入到欧亚这个专制体系，那我相信要跟俄国、跟中国、跟伊朗结盟，这里边可能有一些对于政体安全、或者意识形态安全，对于统治精英来说，可能会有些得利；但是对于自己的人民、对于自己的长期经济发展，会付出一个大的代价。

所以总的来说，它的一个世界格局-就像我以前在法广也提到：世界格局就像一个就是我们所说的百吉饼（Bagel），或者是我们在美国说的甜甜圈（Donut），你可以看到，欧亚大陆的欧亚主义的崛起在中心，使得人类的心脏地带出现一个黑暗的空洞，而美国营造的-至少有50多个国家-联盟结成的海洋地带，形成一个包围圈，其他国家要么选择进入到美国的体系，要么就是陷入到一种无政府状态。大概未来的世界格局还会这样去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