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新：2020台海两岸关系中的“危”

2020年即将过去，如何看一年来台海两岸的关系，台湾淡江大学外交与国际关系学系荣誉教授陈一新认为，几乎可以以“危”字来形容年度两岸关系，预期双方在“一国两制”“九二共识”关键问题上无法改变立场情况下，僵持紧绷的状况明年恐将持续。以下是本台对陈一新教授的电话采访。

中国大陆空军10日公布了轰六战机与歼-11逾越台海中线的照片。 chine Armée de l'air

此前有台湾《旺报》和厦门《海西晨报》等机构评选将“闷”字作为今年两岸的年度汉字，您对此怎么看？对两岸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间政治、经济以及民间的关系有着怎样的评价？

陈一新：其实以我来看，“闷”还不足以形容目前的两岸关系，目前的两岸关系已经非常接近“危”了，因为中国大陆军机常常穿越台海中线，航空母舰也经过台湾海峡，甚至军机还绕行台湾，中国空军也常常派飞机穿越台湾的西南空域，这个当然是有所图谋，所以在台湾很多人都有点担心，特别是今年的十月十号，我们台湾的军队飞机升空，经过总统府，造成很多音噪，很多民众就非常紧张，以为是中共的军机打过来了，这一点显示至少在心理上已经有一点“危”了，虽然还没有实际爆发战争。

的确可以感到在一年间、包括一年多以来两岸关系的持续紧绷，您提到中国空军的动作，也包括美国军舰今年也是多次穿过台湾海峡，

陈一新：美国军舰今年已经来了12次了，航空母舰也有两次有关联，或者是在南海的军事演习，距离台湾也都非常近了。

一年间也有若干次美国对台军售

陈一新：总共有七、八次左右，是历年来次数最多的，金额来说未必是最多，但军售的次数确实最多的，双方都已经把军事演习、或者军机绕台，军舰穿越台湾海峡、包括美国军舰也常常在这边出入等，都已经变成一个新常态，虽然还没有到一个一触即发的战争边缘，确实紧张气氛弥漫，不能说战云密闭，但已经有那个味道了。

两岸在政治、经济已经民间关系您感觉一年来有哪些变化？

陈一新：相当讽刺的是，蔡英文是非常反对中国政府、特别是从2019年到2020年中国大陆不断推出“对台26条”“对台31条”的惠台（政策），大陆称之为“惠台政策”，我们就称为“对台政策”。看起来似乎是对台湾有点利，但其实也没法到位，因为台湾的反中气氛非常浓厚，再加上蔡英文政府一直在批评这些26条也好，31条也好，都说是“统战阴谋”“包藏祸心”“糖衣毒药”。但是很讽刺的就是，虽然两岸看起来好像有点互相对立，但是台湾对大陆的贸易反而是有很大的顺差，台湾对大陆的贸易占了整个贸易的百分之四十三到四十六之间，这是相当可观的；另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发展是，中国大陆从一月16号蔡英文胜选之后进行的第一次大型记者会，国台办的发言人马晓光就说，大陆无疑改变对台的ECFA政策，就是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的政策，但是到了今年九、十月份的时候，马晓光就开始说，如果两岸关系发展良好，那么大陆对ECFA的政策自然会顺利执行；最近到12月份的时候，大陆国台办又发出一个新的声音，说台湾对大陆的依赖是很大的，加假如没有大陆这一块，台湾可能对出现巨额的贸易逆差，虽然没有提到ECFA，但是实际上指出了大陆对台湾的经济影响很大，假如大陆抽掉了ECFA，台湾经济就会出现相当大的贸易逆差。这就是大陆经过这一年来出现的三个变化，很值得大家推敲，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就是两岸关系越来越不顺。再加上政治上从2019年，习近平特别在1月2号讲话，提出所谓“一国两制的台湾方案”，到今年大陆的国台办或其他单位都放出风声，表示习近平有意提出一个“国家统一法”，那这就是对台湾更有威胁的感觉，让两岸的关系可能更不容易好转。

回头看2020年，不能不提让全球7千多万人感染的新冠疫情，疫情对两岸关系产生了什么影响？

陈一新：我觉得两岸在处理疫情方面都基本上处理得不错，大陆是新冠疫情的起源地，第一阶段因为有部分地隐瞒事实、或者有些 “吹哨者“意见并没有被接受，造成大量的感染者，但是经过了第二季、今年的第三季开始大陆经济开始复苏 ，而且势道还蛮强劲的。当然台湾也是如此，台湾因为疫情控制得益，所以在“四小龙”里经济成长还算是比较成功的，这里我认为主要原因当然是控制得很好、大家都戴口罩，更主要的是两岸的中国人都蛮怕死的，都戴口罩，都乖乖地戴口罩。比起欧洲、美国都来得好。

明年拜登上台后美中关系发展的变化会怎样影响台海关系呢？

陈一新：当然会有（影响），第一，按照布林肯、即拜登提名的国务卿人选和国安顾问苏利文两人的看法，美国应该在两岸间采取比较平衡的政策，也就是过去过度亲友台的政策可能会不再出现，也不会对台湾有那么多次的军售。还会有军售，但不会有那么多次；第二在政治上、外交上美国也不会那么挺台外交，或者是与大陆对立，都会缓和一点，但是并不表示美国没有把中国作为一个威胁的情况。拜登固然认为中国大陆是威胁，也认为俄罗斯也是一个威胁，在这方面的政策我觉得可能会和川普时期大同小异，最主要的还是会对科技上加强管控，不会让大陆取得更多的美国的科技，因为过去2016年前后发展起来的反中情绪仍然在美国相当得严重，并没有说因为政党换人或总统换人就会立刻改变。美国新政府出来之后，除了会与盟国发展执掌的途径，通过这个途径来达成协同方式来因应中共的挑战。

在台湾，明年对大陆的政策存在哪些变数？

陈一新：我看到一个迹象是，海基会，海基会也算是一个准政府组织、或者半政府组织了，最近就居然发生了一件事情，海基会的顾问对媒体宣称，台商应该尽快进入大陆市场找寻商机，这不是很奇怪吗？这与蔡英文的许多想法是背道而驰的，这是让我感到很奇怪的，难道蔡英文会想到改变主意吗？但我有几个考虑认为蔡英文即使希望改变，有很多因素导致她无法达到预期的目的，包括在两岸之间得到一个比较适当的沟通管道，这是美国最近与台湾的一个美日台三边安全会议上，美国一个可能入阁的官员坎贝尔在视讯演说中提到的，他说他希望两岸关系能够改善，而且能够建立一个至少是基本的沟通对话管道，这个沟通管道是有助于改善两岸关系，至少是不让两岸关系更恶化。但是他认为这不是美国能力所能管控，当然他把球又丢给大陆，说大陆可能不会完全支持这样一个发展。这是一个可能。另外一个可能，是蔡英文也不见得真心希望与大陆关系改善，最近你看蔡英文还在把新冠病毒称之为“武汉病毒”，虽然“武汉病毒”比 “中国病毒“好一些，但也是对大陆的一种侮辱了，这也不像是一个改善关系的发展。还有就是拜登可能对希望改善与中国的关系，但是川普政府现在为止还没有表现有这个意图。还在一直打击大陆，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会有一些发展，但并不足以证明两岸之间会发展出一个对话的管道，而且即使蔡英文有这个想法，大陆不见得会接受，因为大陆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台湾接受九二共识。

两岸未来能够不打仗就不错，但是说要靠所谓“智统”来统一，台湾也不太可能就会接受，因为大陆还是坚持“一国两制台湾方案”，第二，台湾还是相当程度过度依赖美国，过去国民党也依赖美国，但民进党依赖美国却是在仇中、制中、反中的前提下依赖美国，这当然会引起大陆的不快，在两岸的竞争中，如参加CPTPP全面与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两岸都想进去，但是看起来台湾可能未必就比中国大陆捷足先登，因为大陆有RCEP区域经济伙伴协作协议，更可能用此作为筹码来希望与别国达成协议，甚至达成一种叫做延迟履行承诺的条款，这是台湾没有能力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