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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荒谬哲学之三 西西弗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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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希腊神话中的形象西西弗,被加缪用来诠释他的荒谬哲学。西西弗因得罪众神,被判处一种特殊的苦役,他每天要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随后巨石又滚下,他再开始推石上山,永无休止。加缪以西西弗的形象来说明,世界本来是荒谬的、无意义的,是人的活动给世界创造意义。

加缪和他的西西弗神话
加缪和他的西西弗神话 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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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西西弗这个形象很特殊,你是不是给听友们介绍一下!

答:好。在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有多种形象。他是科林斯的建城者和国王,又有传说,当宙斯拐骗走美女埃奎娜之后,西西弗向埃奎娜的父亲告发宙斯,并指出了他藏这位少女的岩洞。再有,这位西西弗欺骗死神塔那托斯,给他带上镣铐,让他无法夺人性命,以至世上好多年无人死去。总之他是个极聪明的人,但众神还是罚他苦役,让他每天推石上山,永远徒劳无功。有关他的最清楚的文字记载,是在荷马史诗《奥德修记》中。史诗中说“我看见西西弗正在遭受巨大痛苦,双手推动一块岩石,挣扎着用双臂和双脚,试图推动石头到山顶。但每次,当石头到达山顶,巨大的力量翻转石头,滚回起步的平地,于是他再次推石上坡,竭尽全力,汗如雨下,头顶尘土升腾”。所以在西文中,西西弗的工作,就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的意思。加缪选中这个神话形象来阐释他的荒谬哲学,很有可分析之处。请听友们先记住,荒谬、选择、反抗、幸福这四个词。然后我们回到加缪最重要的哲学著作《西西弗的神话》,从这部著作中,我们能明白在加缪那里,这四个词的意义。

《西西弗的神话》,人称这是一部哲学随笔。既然是随笔,它就不像正式的哲学著作一样,有一个缜密的结构,从一个概念开始层层推进。相反,它是点评式的,抓住一个问题就谈开去,感觉话说完了就停止。所以它的章节之间,不是一个层层推论的关系,而是一个主题并行的关系。这部随笔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叫“荒谬与自杀”。加缪一上来就抛出一个定论:“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自杀。判断人值得活在世上吗?这就是回答哲学的基本问题”。我想,熟悉莎士比亚的听友,马上就会想起哈姆雷特的名言,“死还是活,这是一个问题”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这话也可以翻译成“存在还是不存在,这是一个问题”。朱生豪先生把它翻作“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不管怎么译,这句话的关键在是动词的原形BE。它就是要表达有存在这么回事儿。这个存在在一般的思维中,只能通过某物存在来理解,也就是只能通过存在者来理解。这就是古希腊前苏格拉底哲学中最重要的一位哲学家巴门尼徳的想法。他认为,我们只能从有某物存在来讨论存在,而无则是非存在。但是后来海德格尔这位存在主义大家就问:“为什么存在者存在,而无反倒不存在”?这一问就把存在问题推向深入了。我们说,There is some thing,有某物在,和说 There is noting, 无物在,实际上都用BE 这个动词表达了“在”这个意思。存在哲学认为,存在自身就是存在,是一个更根本的存在。所以当加缪认为,判断人值得存在于世,或选择自杀弃世,这是哲学的唯一问题时,他这是把人生的问题当作一个本体论的问题来提了。我们知道莎翁的问题,就是在考虑活下去还是自杀了事儿的问题。哈姆雷特说:“要是他只要用一把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了自己的一生,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

问:西方的哲学与文学传统是互相交织在一起的。

答:是这样,加谬的创作就是证明。他是文学家,写小说得诺贝尔文学奖,又写哲学随笔,考虑存在论、生存论的抽象问题。加缪说:“人们从来只是把自杀当作一种社会现象来处理,这里正相反,问题首先在于个人的思想和自杀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一个行动,如同一件伟大的作品,是在心灵的沉寂中酝酿的”。我们知道,在加缪之前,法国伟大的社会学家杜尔凯姆已经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了重要的成果。他的名著《自杀论》,虽然像加缪说的,是把自杀当作一种社会现象来研究,他通过统计调查的数据来指明自杀的各种社会原因,但他已经指出,当一个人的价值系统和社会信奉的价值系统发生冲突时,自杀的行为,就成为一个价值选择的行为。在加缪看来,一个人若要生存于世,他需要保持一种不那么事事理性清晰的认知,他需要一种消极、懵懂的心态,一种半麻木的心态。在这种心态下,他眼前的世界纵使再不如意,也可以给出许多解释,让你能说服自己,还可以活下去。用中国人最爱说的话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在加缪看来,人生在世,好比一个演员在台上,他的生活必须有一个背景的衬托,就像舞台布景,有这个布景,人生才得以在舞台上展开。一旦没有这个布景,人就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我想这点大家都能理解,你不能想象会有一个在虚空中生活的人。所以加缪说:“这种人和生活的分离,演员和布景的分离,正是荒谬感”。

问:那这样一种荒谬感并不说明自杀的必然性啊?

答:这就正是加缪的推理的起点。他先肯定:“在一个真诚的人看来,他坚信的东西,应该能支配他的行动”。那么这个推论,是不是说凡认识到世界之荒谬的人,都要准备离开这个世界呢?加缪接着就有一个更重要的结论,那就是认识到荒谬和决定自杀,绝不是简单的逻辑问题,不是一个用是或否来决定的问题。他说:“一个人在对生命的依恋之中,有着更为强大的东西,他能够面对任何苦难”。在“是”与“否”之间,肉体也就是人的生命本身比精神那肉体派生的东西,有更大的优先权,肉体总是要躲避毁灭。我很怀疑加缪的这个推论是来自弗洛伊德论生命本能和意识的关系。在弗洛伊德看来,人在他的潜意识中,一定是本能地躲避死亡而保存生命,这不是一个逻辑问题,而是一个自然问题。但是加缪确实没有提过任何心理动力学的理由,相反他举以为证的是帕斯卡尔,也就是帕斯卡尔曾经论证过的,希望促使人们躲避死亡。在加缪的哲学论证中,他不承认一个一以贯之的逻辑,来主导人的生活的选择。说生活不值得过,因而自杀了事,这是一种选择,也可以说这也算一种逻辑。但是加缪认为,这是一个“贫乏的真理”。认识到存在的荒谬,并不说明存在是没有意义的。他的结论是,真正有力量的人,他们要在这荒谬的世界中挺身而立,坚持下去。在他们面前生存的世界是荒谬、希望和死亡交织在一起的世界。他们要观察“远方的奇花异草”,经历那种来自存在本身的原始的斗争。而人的精神世界,自有其强大的力量,他能对日复一日的刻板生活提出疑问,发现并指出生活的荒谬,并在这荒谬中开辟出新的意义。这就是人的自由反抗的能力。加缪说:“反抗是人与其与生具来的含混不清之间不停地较量,他永远追求透明与清晰,他永远对世界发出疑问,这种反抗即使知道命运是一种惨败,也不屈从与追随这种惨败”。加缪号召人们:“如果自由的命运是他的有限性,那么重要的不是活着,而是尽可能丰富地生活”。我们能够感觉到加缪对生活、对自由、对反抗荒谬的渴望。所以对荒谬的认识,恰恰是鼓励人们走向自由选择,走向争取自身幸福的前提。这在西西弗身上就能看到,我们下次再接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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