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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合之众的分析家勒庞第二节: 什么是群体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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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一群人聚在一起并不是心理学意义上的群体,只是人群。形成群体心理,首先要使这群人具有共同的价值认同和共同诉求。这种认同往往是短暂的,甚至只是在群体互相感染的时刻形成的,分散之后这种认同就消失了,所以这种群体又称乌合之众。

古斯塔夫.勒庞与他的『乌合之众』
古斯塔夫.勒庞与他的『乌合之众』 网络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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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上次你讲到现代社会是一个群体性的社会,那么群体的特点是什么呢?

答:群体这个概念还很有点儿特殊,不是说一群人聚在一块儿就是群体。一条大街上人群汹涌,但各自匆匆走路,这不是群体。出了个交通事故,不少人往前凑,伸头看看,这叫围观扎堆儿,也不是群体。群体的概念是指一部分人具有相同的价值认同,相同的要求,对同一个事件,对面对的同一个问题有相同的反应,这些人很可能根本没在一块儿,甚至不在同一个城市,但他们共同的心理反应就是群体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比如,法国足球队对克罗地亚队决赛的时候,全法国各个角落的人,大致都会盼望法国队赢。在巴黎市政广场大屏幕前聚集的人群,是人同此心,可远隔重洋的Reunion (留尼旺)也是人同此心。在比赛的进程中,这些人的心理变化,就是群体心理变化。当然,面对比赛的心理是很简单的,但是尽管如此,比赛前各处都会加强警力,以防胜负的结局会引起骚乱。这就是对群体在这种情况下,心理的可能反应所做的预估。而且在可以形成群体心理反应的人群中,会出现打破社会阶层,打破种族区别的现象。一个西装革履的白领,会和一个清洁工一起狂呼乱叫,但这种认同是很短暂的,可能一场球完了之后,两人各奔东西,今后就是碰见了也视同路人。为什么呢?因为在两个人一起狂呼的时候,是一种平时受到压抑的无意识在起作用,这个无意识中的心理能量,在正常情况下是被不同阶层的教养限制着,而在群体中,这种限制可能被完全打破。在勒庞看来,群体所爆发出来的反应,一般说来都不会有很高的智力水平,甚至会低于单个人所做的决定,所以他断定:“如果整个世界指的是一个群体,那就根本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整个世界要比伏尔泰聪明,倒不妨说,伏尔泰比整个世界聪明”。

问:那么一个个体进入群体之后,他心理上会有什么变化呢?

答:勒庞给出了几种变化,首先就是当个人深陷群体中时,他对自身的力量会有超出实际的感觉,使他敢于表现出自己一个人时不会加以表现的冲动。勒庞说:“独自一个人时,他必须对这些欲望加以克制,但是到了群体中,他会感觉群体是个无名无姓的人,因此不必承担责任,这样一来,总是约束着个人的责任感便彻底消失了”。这有点像我们常说的“法不责众”。其次,勒庞认为,群体中的情绪是会传染的,这个我想大家很容易体会。人们去参加一个葬礼,本来死者和他关系并不那么亲密,感情并不那么深厚。他之所以去完全是出于礼仪的需要,结果当参加葬礼的群体中,有人伤痛欲绝,痛哭失声时,这个人往往就会随着伤感流泪,这就是群体中情绪的传染性。再有,勒庞认为,群体心理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特别易于接受暗示。

问:那勒庞为什么认为接受暗示是最重要的群体心理特点呢?

答:这就要回顾一下十九世纪末叶,在巴黎很流行的通灵术。当时在一些沙龙里很时兴表演通灵术。一群人聚在一起,由一个号称能与不可见的世界沟通的通灵人引导某位夫人和她的已故的丈夫对话,做出种种似乎真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表现。其实,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勒庞明白这所谓通灵就是催眠术,群体心理中的那种暗示,就是群体仿佛进入一种催眠状态。勒庞说:“它非常类似于被催眠的人在催眠师的操纵下进入迷幻状态,被催眠者的大脑活动被麻痹了,他变成了自己脊椎神经中受催眠师随意支配的一切无意识活动的奴隶。有意识的人格消失得无影无踪,意志和辨别力也不复存在”。这个效果很可怕,因为在群体中,每个个体彼此暗示之下,个人的主体意识、自我意识消失了,所以在那一刻,个体成了“不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在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时,他有教养,有判断力,到了群体中他却成了一个野蛮人,会去做那些“同他最显而易见的利益和最熟悉的习惯截然相反的举动”。勒庞有句名言:“一个群体中的个人,不过是众多沙粒中的一颗,可以被风吹到无论什么地方”。听友们请注意,勒庞的这个分析在纳粹德国和中国的文化革命中,得到了最明确的证明。一切独裁国家最喜欢的就是集体,最痛恨的就是个人,而民主国家恰恰相反,它最重要的价值就是个人自由,因为被操纵的群体,是支持暴政的最主要的力量,也是暴政可以产生的土壤。煽动民族主义情绪,就是利用群体心理学的效果,达成控制社会的目的。

问:确实,当时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很懂大众心理,是个操纵群众心理的高手。

答:没错。我有时候看那些纳粹德国的文献片,那些德国人十几万人聚在一起,都做同一个动作,行纳粹礼,像事先受过训练那样整齐,人人都像机器人。人类历史上像这样大规模的疯狂,只有在中国文革时,毛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的场面能有一比。分析完了群体心理的三大特征之后,勒庞就进入了细节。他分析群体在作出一个行动时的表现,很有实用的意义。比如他指出,你不要指望群体的行动会有持久的、坚定的诉求,因为群体对外部事件的反应和他们一时提出的那种要求,是一种刺激-反应模式,也就是说群体是不可能理性地去思考,去谋定而后动,它总是被偶然的刺激所激发,猛然就形成力量,突然就开始行动。历史上这样的事例太多了,比如阿拉伯之春中,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它起因于当地警察对那位小摊贩莫哈默里·布瓦吉吉所做的一次例行检查。警察平时也检查小摊贩,也欺负人,那天也没有和平时有多大变化,但这位26岁的青年,几年失业,生活窘迫,今天又遭人欺负,这些因素叠加,一怒之下自焚身亡。布瓦吉吉的死是对民众的一个直接刺激,立时的群体反应就是上街。结果几小时之内就有十几万人走到街头,这和我们前面讲的一样,全突尼斯的老百姓一下子就成了一个群体。后来才有政治领导人出面提出改革要求,要本-阿里下台。而在群众直接反应之前,没有任何政治计划的考量。勒庞还注意到,群体的追求极容易改变,特别是一旦有野心家出来操纵,昨天的诉求到了今天可能内容就变成相反的诉求了,这是因为群体是用形象来思维的,在行动时绝不可能有什么逻辑的推理,也就是说群体总是被一个具体的事件推着走,比如在突尼斯革命时,引起全国愤怒反应的是布瓦吉吉自焚身亡的形象,而绝不是突尼斯这个国家的政治结构、立法机构有什么缺陷,该如何改造。如果人是从这样的一个理性角度考虑问题,绝不会形成群体的即刻的反应。好,我们下次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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