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牙常设仲裁法庭7月12日公布对菲律宾南海主权诉讼案的裁决，法庭裁决北京坚持的九段线划分的说法缺乏法律依据，并且裁决中国在南海的填海造岛以及中国渔民捕捞海龟，珊瑚等系列活动违背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仲裁法庭的判决出台之后引发北京政府的强烈抗议，北京一方面不屑一顾地将法庭的判决比喻成“一张废纸”，批评法庭受到操纵；另一方面又在国内国外展开大规模舆论攻势，坚持以九段线划分南海主权的立场。那么，海牙常设仲裁法庭的裁决是否带有倾向性？南海仲裁结果出台后，菲律宾等国应该如何缓解与中国之间的主权冲突？北京是否有可能在东海之后宣布划设南海防空设别区？
就以上一系列问题，我们采访了法国亚洲问题研究专家，毕业于法国圣西尔军校的达尼尔•帅菲尔（Daniel Schaeffer）将军，帅菲尔将军曾经担任法国驻泰国（1986-89），越南（1991-95）以及中国使馆（1997-2000）的军事参赞。早年还获得法国东方语言学院中国语言文化硕士学位。帅菲尔将军最近几年来多次撰写文章，介绍南海主权冲突的来龙去脉。
法广：您曾经出任法国驻越南，泰国以及中国的军事参赞，长期关注东南亚与中国的外交以及军事关系，就南中国主权问题撰文了多篇文章，您对海牙常设仲裁法庭的判决有何评论？
帅菲尔将军：我觉得中国政府的反应实在太过分了，简直粗鲁无礼。北京把法庭的裁决称为是玩笑，是在演戏。而事实上，仲裁的过程符合法律规章，整个过程无可挑剔。中国采取了拒绝回答，拒绝合作的立场，拒绝就海岸线的划分问题做出回答，拒绝接受任何仲裁。正如仲裁法庭的最后裁决所指出的那样，中国的九段线划分离中国的海岸线太远而缺乏法理依据，法庭是根据联合国海洋法裁决的。今后的关键是法庭的裁决如何能够付诸实施。因为，中国方面拒绝接受法庭的裁决，中国有一位将军就明确表示南海自由航行是不正常的。 中国的行为完全违法了联合国的海洋法，违背了中国自己签署的海洋法公约。中国看上起就像一个明明输了但又不愿意认输的人。
法广： 判决结果出台之后，东南亚国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比如说，菲律宾，是否应该同北京举行双边谈判？
帅菲尔将军： 对，中国一向要求与南海主权冲突国家举行双边谈判，问题的关键是谈判的基础是什么？是在之前的基础上还是在海牙裁决的基础上进行谈判，菲律宾政府日前派遣使者前往北京谈判，但是，谈判尚未启动就胎死腹中，原因是北京拒绝接受在海牙裁决的基础上进行谈判，既然北京一味的拒绝承认制裁法庭的裁决结果，谈判将如同既往，也就是聋子与瞎子之间的对话，我想要进行真正的谈判还需要时间。
法广： 越南是否也应该效仿菲律宾，将他与中国的主权冲突上告国际法庭呢？
帅菲尔将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联合国海洋法的付款第七条规定，倘若有类似的冲突再度出现，对菲律宾案的裁决也应该对越南有效。
法广： 那怎么样才能够缓解南中国海的紧张气氛呢？是否应该如东南亚国家呼吁了多年的那样制定了一个带有约束性的南海活动行为准则？
帅菲尔将军：我认为制定南海行动行为准则的前提是北京接受制裁法庭的裁决。因为，倘若中国继续以九段线来划分的话，所有在九段线以内的其他国家的活动都被中方认为是侵犯活动，倘若在九段线的基础上来设立南海活动行为准则的话，中国方面只会以更加严厉的方式来对待马来西亚，菲律宾，越南以及印度尼西亚。
法广：中国在南海的“霸道“立场在国际舞台引发争议，但是，从中国的角度来看，南海的战略位置至关重要。 您毕业于圣•西尔军事院校，是一位军事专家，您知道，南海对中国来说，不仅仅是一条海运通道，或者是石油以及鱼类的储藏地，更是一大国防战略要地。中国南海，东海都必须面对美国的军事基地，所以南海主权涉及中国的国防大计。在您看来，这是中国政府南海行为的正真动机吗？
帅菲尔将军：您可以在Asie21网站看到我今年五月在耶鲁大学演讲的讲稿，我在演讲中说，中国一定要占据南海的目的不是为了海运，也不是为了石油，这些而更重要的是出于战略考量，因为，目前而言，中国的核潜艇只要一出凤阳港就会被他国的观察到，尤其是美国，南海地区只要实行自由航行，中国的核潜艇一出港就会被侦察到，这才是北京真正的担忧所在。因为，今天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冷战，中美之间互相警惕，中国感觉受到包围，虽然北边俄罗斯的威胁已经不存在，但是，却在东部日本以及南部受到美军基地的保卫，尤其是美国与菲律宾去年又签署了 设立军事基地的合约。美国加强了同越南以及印度的合作，同样加强了同缅甸的合作。缅甸在中美两国之间左右摇摆，因为石油输油管的原因，中国十分需要缅甸，中国还试图在泰国开发运河通往昆明，以此避免通过马六甲海峡，避免遭到美国的围堵。中国确实感觉可能遭到美国的封堵，但是，中国的问题是中国自身却缺乏威慑力，倒不是中国有意先下手，而是一旦遭到攻击倘若要反击的话，却无法悄悄地出动核潜艇。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一定要坚持南海九段线主张的真正原因，正如冷战时期， 巴伦支海海域对苏联一样，对我来说，中国政府是在把南海神圣化，而对美国的学者来说，中国对南海的政策实际上是门罗主义的具体实施。
法广： 海牙常设国际仲裁法庭的判决出台之后，中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中国网络一片喊打之声，作为军事专家，在您看来，中美两国在军事上是否势均力敌，中国真的可以同美国一比高低了吗？
帅菲尔将军：这是一个引发争议的话题。有观点认为，应该按照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 Trap）的理论先下手为强，在新兴的力量茁壮成长之前就应该打其头部，使他不至于给强者制造阴影。也有观点认为各大强国之间完全可能和平相处。在我看来，我觉得今天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都不希望战争，因为他们都知道，美国正在走下坡路，战争将会使他的力量更加削弱，而中国是新兴国家，中国政府十分清楚战争将严重损害中国经济的正常发展。所以，对两者来说，最好的选择是和平相处。正如当初冷战时期西方同俄罗斯一样。当然，这并不排除在中国的东海以及南海可能会发生短时间的严重的军事冲突。但是，值得强调的是，每发生一次重大的冲突，中美双方立即会展开对话，并且对话会继续，尽管双方之间也会展开唇枪舌剑，而最带有攻击性的言论往往来自中国。
法广： 最后，我们来看一下欧盟尤其是法国的立场，欧盟多年来避免就南海冲突发表言论，而近期欧盟却似乎明确站在美国的一边，尤其是法国，法国日前派遣了战舰前往南海地区与美国共同举行军演，如何解释欧盟立场的突然转变？
帅菲尔将军：欧盟并没有站在美国的一边，这是欧盟自己的独立主张，也就是说，欧盟尤其是法国捍卫国际公海自由航运的权利，由于中国的九段线的划分侵犯了国际自由航行的权利，所以，欧盟尤其是法国呼吁中国尊重南海自由航运权。
法广： 最后，您认为南海冲突今后将如何演变？
帅菲尔将军：我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冲突会逐渐缓解。中国在南海仲裁案中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以为不合作就能够促使法庭改变立场，但是，这是一个错误的策略。其实中国政府当初应该与法庭合作，这样，即使最后输了，也至少保住了尊严。我觉得，应该期待中国会在不掉面子的前提下逐渐地改变他的立场，最终回到国际法律规章上来。至于中国是否会划设南海防空设别区？目前很难对此做出预测，北京声称是否设立南海防空设别区“取决于是否面临空中安全威胁和空中安全威胁的程度”关键要看中国何时感觉受到安全威胁以及如何确定安全威胁的程度。倘若，中国政府真的宣布划设南海防空设别区，这就等于是向国际社会公开宣战，因为，正如在东海一样，中国将挟持所有的国际航空公司，因为国际航空公司不能将顾客的生命当儿戏，必将向中国宣报，中国将再次公然违背国际法。
感谢达尼尔•帅菲尔将军接受本台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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