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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与家庭

赵凤霞—河南输血感染艾滋病者的艰难上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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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中期,血浆经济导致艾滋病在河南大流行曾引起国内外舆论的震惊。近20年过后,河南艾滋村的悲剧逐渐淡出公众舆论的关注,官方媒体关于政府救治工作的宣传更造成悲剧已经成为过去的错觉。然而,不断进京上访的艾滋病患者以及他们的遭遇却显然在官方语境之外讲述着另一个故事。

前中国卫生部官员陈秉中与河南输血感染艾滋病受害者赵凤霞。
前中国卫生部官员陈秉中与河南输血感染艾滋病受害者赵凤霞。 ( 陈秉中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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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中国卫生部官员陈秉中自2010年起就多次上书中央最高领导人,坚持要求对河南艾滋病大规模流行立案调查,并追究责任者。近年来,他采访了数十名输血感染艾滋病的患者。这些无辜者的命运、他们维权道路之艰难让他忿忿不平。他接受了我们的电话采访。

法广:您已经退休多年,为什么这些年一直特别关注中国的艾滋病传播情况,特别是输血感染艾滋病患者的维权情况?

陈秉中:因为河南艾滋病大流行确实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危害,受害者是那些卖血的感染者和输血污物的无辜受害者。可是面对这些受害者,国家一直对造成这样严重危害的责任人不予追究。心里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再有,这些受害者上访维权,政府不但不接受,还打压;如果只是拘留、训斥也就罢了,可像赵凤霞等人居然被关进了监狱,这实在太冤了!中国共产党不能这样做啊!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卫生工作者,我知道引起这场灾难的主要原因是隐瞒疫情,赵凤霞也好,其他受害者也好,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没有错误,但反而把他们关起来,真是……天底下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多了。但是当局不承认。因此,我觉得我应该替他们说话,替他们伸冤。

法广:您提到的赵凤霞的故事,赵凤霞是在生孩子、住院期间感染了艾滋病,当时,她在医生的劝说下输血,因为医生告诉她输血可以帮助产妇尽快恢复。在您采访的另一位受害人田喜也是:田喜因为头部撞上,发生轻微脑震荡,他也是在医生的劝说下输血,结果感染病毒。也就是说,在这个“血浆经济”中,不仅有买血-卖血过程中的交叉感染问题,还有医院鼓动病人输血的问题?

陈秉中:是。这样不是可以增加收入么!

法广:就是说是一个完整的经济链条?

陈秉中:对!是这样。

法广:赵凤霞(1998年)在医院感染艾滋病,后又造成夫妻间传染(她的丈夫于200??年死于艾滋病),而她的两个孩子之一也因为母婴传染而感染病毒。在河南艾滋病大流行引起国际关注之后,政府曾经在河南组织过艾滋病大普查,为什么赵凤霞一家没有参加普查,这种疏漏只是偶然么?还是这种疏漏 根据您这些年的观察,其实很普遍呢?

陈秉中:那次普查是在国际舆论的压力下进行的。我在几次揭露河南艾滋病疫情的文章中一直在说,(河南艾滋病大流行)至少造成30万人感染艾滋病病毒,至少10万感染者死亡。可是那次大普查,只普查了两万五千人,这差得太远了!这不是一般的疏漏!实际上大部分人没有被普查到。

那次普查是在2004年。赵凤霞她们都是在2004年以后发现被感染艾滋病的。据赵凤霞她们讲,就只在她们(河南)宁陵县妇幼保健医院,就有上百人都被漏查了。所以,这不是一般的疏漏,原来的普查就是走形式、走过场!

法广:在04年的普查之后,在河南,艾滋病普查是否更系统化了呢?还是普查只有这一次?

陈秉中:再没有了。那次普查,根据我掌握的数据,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查到:那不是普查,就是走形式,应付国际舆论。大多数都没有普查到。

没有普查,就不知道病因,没有病因,就没有治疗,全当感冒发烧治疗了。误诊、误治当然造成大量死亡,使得死亡率提高。若早些普查,知道病因,就可以马上抗病毒治疗。

法广:河南艾滋村问题引起了国内外舆论的特别关注,这种关注是否提醒了村民提高警惕,去验证自己是否感染?村民在何种程度上能通过获得消息,提高警惕,自己去检验呢?

陈秉中:很有限!因为艾滋病村都被封闭起来了。国际舆论很强烈,但在国内,消息被封锁,老百姓不知道。

法广:现在还是这种情况么?

陈秉中:是,就是隐瞒疫情,所有消息都要封锁,国内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直到目前为止,国内人还是不知道像赵凤霞这样的人这么受害,也不知道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如果有谁想公开(消息),谁想举报,那就打击谁,高耀洁、万延海、王淑平等人不是都被撵出国门了么!

法广:在您讲述的这些故事中,无论是田喜,还是赵凤霞,还是其他艾滋病受害者,他们在上访途中,不仅没有得以伸张他们期待的正义,而且自己反而遭受打压,他们也都听到了一句话:输血感染艾滋病者,法院一律不予受理!情况普遍如此么?

陈秉中:对。是这样的,法院不接受(审理)。上访也没人理会,到北京来上访,就被截回去。回去以后,一般都会被拘留,不拘留,也得被训斥。这是普遍的。

法广:赵凤霞2009年上访时被行政拘留,几个月后又被定罪:欺诈勒索,她被判刑两年,缓刑三年。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秉中:抓赵凤霞的目的是杀鸡给猴看。但抓她必须有罪名,因为她本来没有犯罪。她上访那几年,获得过一点补助金,不到一万块钱。说实在的,一万块钱现在在中国是小意思。9千块钱!当地政府分多次给赵凤霞一些钱,总共9千块;但前脚给钱,后脚就说她向政府敲诈勒索:你得到了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就以敲诈勒索罪判刑。赵凤霞不服,因为这些钱是政府主动给的补助金,怎么能因此定她罪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其一。

第二条罪名,她(当时)确实是住进了宁陵县妇幼保健医院,是婆婆和丈夫送她去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本来出院都应该给一个出院证明,可是,不仅是她(赵凤霞),其他人也都没有拿到出院证明。到定罪的时候,妇幼保健医院否认她曾经在那里住院,如果她拿不出住院手续,就是敲诈勒索。她多冤哪!现在中国医院修改或者销毁病例也不是个别现象。宁陵妇幼保健医院就以这种方式来推托责任!

第三条罪名是说她想自杀。她一直都想自杀:没法活下去了。在艾滋病感染者中想自杀的人也不只她一个。根据调查,感染者中,自杀者达到3%!她投诉无门,上访不受理,感觉没办法再活下去。仅仅是这个想法就变成了她的第三个罪名。政府不给她解决问题,逼得她走投无路,狗急还跳墙呢!

法广:河南艾滋病大流行事件曝光之后,政府除了普查之外,是否有对受害人的补偿政策呢?

陈秉中:没有。如果上访多次,地方政府觉得这样太不光彩,会少量地给些钱,但如果不上访,就不会有人给钱,也只有很少数人得到了些钱。政府没有方案,国家、中央政府没有这样的政策,只是当地政府,为了压上访的势头,不得不临时采取些措施,就像封口费似的,就是让你不要再说话。

法广:现在赵凤霞本人情况如何呢?仍然处于被关押状态么?

陈秉中:原来对她判刑两年缓刑三年,但因为她在取保候审期间,就是去年(2012年),又偷偷到北京来上访,被抓回去之后,被撤销了“缓刑三年”的决定,就是正式判刑,现在她还在服刑。

法广:她本人是艾滋病感染者,在监狱服刑是否还能保证继续治疗呢?

陈秉中:那就那么回事儿了。像田喜也一样,说停(止治疗)就停了。保证不了治疗。而且,她服药有副作用,有抗药性,但在监狱里没有人考虑这个。她的孩子在家没人管,就更不能保证吃药了。总之,在监狱是得不到正常的、良好的治疗条件的。精神压力也很大,

法广:现在还有很多人因为输血感染艾滋病而上访么?

陈秉中:多。现在打压得还特别厉害。几个月前,鲁山县一个名叫梁国强的受害者来北京的时候,我采访了他,回去以后他就被抓起来了。谁上访就抓谁,就是不许人出村,只能在村里规规矩矩的。事件是政府造成的,但冤屈都加在受害者头上了。

法广:那您同输血感染艾滋病受害者接触有没有受到阻挠、遇到危险呢?

陈秉中:那当然。警察会到我家来,会让我去公安局接受讯问,另外,我的电话、电子邮箱都被监控,我的电子邮箱经常无法发出邮件。

法广: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这么做呢?

陈秉中:第一,这是我工作的责任。第二是我的年纪,我已经80岁了,又是一个重病在身的人,要是我现在还不说话,带到棺材里就晚了。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不就是死么?有良心的驱使,有作为卫生工作者的责任感,还有我的年纪,现在不说话,就会悔之晚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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