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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波哀西的自愿奴役论之四:人是怎样进入自愿奴役状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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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自由却身陷奴役。暴政凭借暴力强制、教育宣传、利益收买,使人丧失他的自由本性,甘愿为奴,以至不再知道自己的生活正处于被奴役的状态。

法国十六世纪思想家拉波哀西(1530-1563)雕像
法国十六世纪思想家拉波哀西(1530-1563)雕像 网络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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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上次节目中,你向听友们介绍了,拉波哀西认为,人的本性是要自由的。但他们又是怎样陷入了被奴役状态呢?请你给听友们继续分析一下吧。

答:好,我接着讲下去。在拉波哀西看来,自由是人与生具有的,这完全不需争论。这是因为这个权利是人之为人的特性,它来自自然法的规定。自然法这个概念,我们上次已简单地介绍过。同样,在自然法的原则之下,人人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无权奴役其他人。用拉波哀西的话来说:“自然  上帝的管家,人类的统治者,用同一个模子铸造了我们所有人,让我们彼此相像”。他甚至认为,人在素质能力上的差异,也是自然有意安排那些强大的人去帮助弱小的人。因此一些人奴役另一些人是违背自然的。如果有人否认自己有自由这种天然权利,那他简直牲畜不如。以拉波哀西的标准,那些帮助暴君来诋毁人的自由权,歌颂暴政的人,是最大的邪恶和罪过。那么,又是什么坏运气让人忘掉了他的原初自由状态并不想恢复呢?
拉波哀西区分了三种暴政:其一,统治者的地位是靠选举而得。他在这里指的是古罗马共和时代对执政官的选举。凯撒、西塞罗,都是靠选举取得执政官的位置。而凯撒被谋杀,也正是因为布鲁图这些人认为他要做帝王,改变罗马共和的性质。其二,是靠武力夺天下。其三,是靠传位继承权力。在拉波哀西看来,靠武力夺天下,他统治的,实际上是一个被征服的国家,所以它的治下是抢来的奴隶。生来就是王的人,也就是靠继承上位的人,从小就喝专制的奶水长大,他的治下是继承来的奴隶。那些靠选举上台的人,一旦失去制约,被人吹捧,便会自以为伟大,他会偷偷地把权力传给他的孩子,而这些孩子因为自身缺乏合法性,会变得格外凶残。他们巩固暴政的方法,就是迅速抹去人民对自由的记忆,因为失去了自由记忆的臣民才好统治。

问:拉波哀西的分析真是入木三分?

答:确实如此。他不是空口无凭,而是从历史上寻找证据,总结规律。他说,那些新生的人,你让他 选择奴役还是自由,他一定选自由。但那些曾在自由下生活过的人,一旦臣服于暴君,则必须忘掉自由。他说:“他们那样轻易自愿地臣服,好像他们不是丢掉了自由,而是赢得了奴役”。拉波哀西认为,教育培养会使人形成习惯,这可以是习惯于自由,也可以是习惯于奴役。他举出斯巴达的立法者莱库古使斯巴达人只知道尊重法律和理性的例子。当时,斯巴达决定,派两名使者去波斯王薛西斯那里赎罪,这是因为在希腊与波斯的战争中,斯巴达人杀了波斯的使者,他们认为这是不应该的,应该去赎罪。这两名斯巴达人到了波斯人那里,一位波斯官员对他们说,你们要是听我们国王的话,国王会让你们成为希腊城邦的统治者。斯巴达人却回答说,你仅仅享受过国王给你的好处,却不知道我们曾享有的好处,那就是做一个自由的人。你不明白自由是多么美好,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会同意,我们会用一切力量,长矛盾牌,甚至牙齿和指甲来捍卫自由。拉波哀西还举了一个例子,在荷马史诗《奥德修记》中,西米族住的国度,一年只有半年的光亮,那些习惯了黑暗的人,从来没有寻找光亮的愿望,因为“人不会向往他从不知道的东西”。结果习惯就成了自愿受奴役的原因。人们生活在不自由中,却认为事情一直如此,本该这样。就像有人说,中国人就得有人管着。似乎千百年来,中国人从没有享受过自由,已经习惯了做奴隶,被人管着是天经地义的。

问:不过只要有教育的存在,知识的传播,人总会了解自由的理念呀?

答:拉波哀西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无论怎样,都会有一些人,他们能觉出枷锁的沉重,他们像奥德修斯一样,永远寻找。假使自由真消失了,他们也要把它重新创造出来。但是他们的状况却不妙。暴君一定要隔绝他们,不让他们联合,不给他们行动和思想的自由,让他们空怀抱负却无能为力。而对于普通人,暴君最有效的一招是让他们堕落。堕落的人最懦弱和顺从。暴君让人忘记奴役,保持驯服的手段,除了培养不自由的习惯,还要引导社会腐败。拉波哀西举波斯王居鲁士占领吕底亚后,为了平息反抗,下令在城内开妓院和酒馆,因为人容易向诱惑屈服。所以那些罗马暴君,每到有需要的时候,就会向老百姓发红包,开酒宴,用角斗士娱乐民众。在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不喊“皇帝万岁”,这些娱乐、小恩小惠,是暴君的工具。所以拉波哀西告诫我们,暴政为了巩固它的统治,一定会训练民众,要他们崇拜暴君。所有暴君都需要造神,而且一定要狠狠打压那些不忘记自由的人。所以还是黑格尔说得对,太阳底下没有新东西,那些古老的统治手法,在现代一样适用,有时换了面貌,实质却没有丝毫变化,中心目的只有一个,让奴役成为自愿的。

问:这也就是说,让统治表面上看起来是得到普遍同意的,但是总会不断有人觉醒,因为没有万古不变的暴政。

答:拉波哀西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分析集中到暴政的统治手法上。他称暴政维持的机制是“赃物分享制”。他说,“这是关键之处,是暴政的发条和秘密”。在一个暴君身边,总有几个心腹死党,他们通过暴君来施行统治,在他们下面,又有一批人使统治运转起来。这批人在推动暴政运转时,从中分赃。当所有的利益都掌握在暴君手上时,就会有些人认为暴政带来的直接利益,胜过对自由的追求。拉波哀西说,一个人身上有坏疽,会让整个躯体感染溃烂。所以一个暴君他身边会聚拢来那些腐败的野心家和邪恶的人。这些人为了更多的分赃而努力作恶,结果暴君还没想干的事儿,他们都敢干。其实他们是可怜而悲惨的,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暴政体制中没有幸福的人。暴君每日要提防别人,他的生活是焦躁不安的。色诺芬写过一部《论僭政》,里面就描述了暴君生活的焦躁不安。而他身旁的那些帮凶,也如扑火的飞蛾追逐光热却焚身而亡。拉波哀西还有一个重要的观点,暴君会把作恶的行为扩大到社会中的大多数人,这样邪恶人人有份,罪行人人沾血,人们就会更甘心受奴役,因为这个奴役成了他生存的安全保障。我们只要回想一下文革中的情况,就不能不惊叹拉波哀西五百多年前的洞见。上次我给听友留下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曾受过暴政之苦的人,一旦登上高位,会翻脸成为更凶狠的暴君?那是因为在制度不变的情况下,他的统治仍然依赖着一个暴政体制,这个体制的运转永远循着它自身的规律。于是他身旁也会聚集起一群佞臣,吹捧谄媚的小人,入伙的分赃者。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对自由的记忆和向往,都是对他的直接威胁。他在暴政下曾受过的苦难,成为萦绕不去的噩梦。他更惧怕权力的丧失,他会更严酷地对待所谓妄议者,更紧地把握住权柄。一开始或许是因恐惧而生的自保,随后就像吸毒上瘾的人,再也离不开权力。于是对国民中追求自由的人的迫害,就成为自觉主动的日常工作。

好,关于拉波哀西就说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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