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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丹丹谈中西哲学对人生的思索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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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特别研究员,博士导师姜丹丹女士去年获得了法国教育部学术骑士棕榈勋章。姜丹丹本人多年来在中法哲学研究和交流领域可谓是辛勤耕耘,包括在法国主编《中国当代哲思》,在中国主持“轻与重”丛书,将法国的哲学思想介绍给中国读者等等,她自然也对中法哲学进行比较研究,那么中西方哲学有何异同?抽象的哲学又能如何帮助我们面对人生,社会和个人等疑惑可能都是大家会关注的话题。

姜丹丹谈中西哲学中对人生的思索和探讨
姜丹丹谈中西哲学中对人生的思索和探讨 DR 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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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广:请介绍一下法国教育部学术骑士棕榈勋章。

姜丹丹:这是法国教育部颁发给法国本土和海外从事法国文化传播教育相关的学者的奖励。我于2015年获法国上海领事馆推荐参加竞选,后来顺利获得。

这些年来,除了在中国高校从事于法国文化思想相关的学术教育工作之外,我2012年也创办了一套丛书<<轻与重>>,这也是借鉴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出版界的徽章:一只蝴蝶停在螃蟹的身上来比喻轻盈与沉重之间的平衡性选择。平衡这个概念与法国著名的思想家蒙田的思想有关,他在法文世界里创立了“Essai”这种写作方式,中文可以译成“随笔”或“思想类的随笔”。

Essai 在法文里也有“平衡”和“尝试”的意思,就是经过尝试获得均衡,所以这样的方式当时就十分吸引我,希望能更多地将这种风格的著作引入到汉语世界去和读者分享。

三年来,我也获得国际哲学学院的邀请合作,这是德里达(Jacques Derrida,法国结构主义大师)八十年代的时候创建的一个公益性的学术结构,不仅仅是一个哲学学院,而且也有一个理念很吸引我,就是支持和鼓励跨学科的交流。

这个机构的活动是面向公众敞开,大家都是义务性的工作。这个机会也给了我一个平台,可以思考中法之间可以进行的跨文化的对话等主题,在接受了法语教育后再回到中国的文化传统,在两者之间建立起一个桥梁。

法广:如果走出哲学理论的象牙塔,让哲学进入每个人的生活,一般认为哲学研究的对象是人在社会,甚至宇宙中所处的位置,中法,中西哲学如何研究和探讨这个主题,有何异同?

姜丹丹:我自己也非常关注这方面的思。我在几年前翻译了一本法国哲学家,哲学史论家皮埃尔·阿多(Pierre Hado)的一本著作,这本著作是他的访谈录<<哲学作为生活方式>> (La philosophie comme manière de vivre),这本书在我当年做博士论文期间曾经给过我很多指导,就像是在一个隧道中进行长途跋涉时有一道光的照射和指引,所以后来在我也把它翻译成了中文,在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这个作者有一种直觉的感受,他认为,中国的道家思想和古希腊的思想尽管是完全不同的思想传统,但恰恰就在人在宇宙中的位置有一种可以互相沟通的可能性,但他认为自己不是汉学家,所以对这个问题有一定的保留,也没有进行更深一步的比较和探讨。

但这一点也启发我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不将两者作为对立的整体,而是进行交流,比如在阿多在他的书中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在庄子的逍遥游中,鲲鹏转化的寓言中,也是对小我和自我有限的,有视觉局限的超越,阿多认为这种比喻近似于古希腊的宇宙的自然理性的视野。所以在这样的从小我到大我的超脱中,一方面看到人的渺小,不是世界的中心。阿多对世界的解释中也恰恰是通过这样一种超越,人类才可能超越人类中心主义视野的有限性,发现自然界中其他元素的野性美。这是阿多的观点。但是另一方面,从道家的思想中也可以发现,尽管人在宇宙中是微小的,和任何大树或小草相比,尽管体积不一样,但是互相之间可以沟通,这就是与道相通,与万物共生的理念。反过来也可以让我们古希腊的自然理性观时得到一些补充。在以道观之的视野中,我们也可以找到当代的一些环境伦理思想方面的补充。也就是说,如果重新借鉴这些古典资源的话,可以超越西方现代论的一些悖论,人和自然之间的统合性的割裂。现代视野将人的主体位置放得过大,膨胀以后,世界会变成一种完全客体化的对象,造成任何世界是不可沟通的,或者是主客对立的状态。但如果我们重新回到古典的资源,研究中国古代道家思想时,就可以重新找到和自然相通的观念。

回到中法比较的视野中,就会发现法国现代的诗人和思想家,比如曾在法国驻福建的领事馆工作过的法国作家克洛岱尔( Paul Claudel)的诗学思想中,也可以提出来在法文中提出了一个新的词汇,就是在认知( Connaissance)这个词中加上一个连字符变成co-naissance,这样就完全改变了法语中这个词的含义,提出了“共生”这个理念,就是说我们诞生到这个实际上不是孤自一人,应该是和世界上的生灵共生的,这和道教以及宋明理学中的哲理发生共鸣,所以我们也可以在法国二十世纪的诗学和哲学中找到一些和中国古代道家思想应和的线索。

法广:当今的世界已经进入了网络和互联网的时代,和庄子,宋明理学时代比发生了很多变化,在找到这些线索后,哲学家们会有什么样的启发?能找出什么样的答案来试图为当今世界遇到的问题指出一些出路?

姜丹丹:我想最关键的一点是,哲学尽管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但是可以起启发人们转化看待世界的方式的可能。
刚才提到的诗人作家克洛岱尔提出共生的理念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法国的现象学家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在他的哲学现象学中也借鉴了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在他的著作中都进行了讨论。我想,简单地说,就是让我们可以换一种新的方式,能够意识到生命是不断诞生的过程,生到这个世界上以后,和有限的生命终点死亡之间的两点一线的过程,有可能通过改变我们重新看待世界的方式,重新建立和世界之间,包括广义上的和它者之间的有机联系。
正如你所言,现代社会,或者是当代的消费社会,高科技社会都会造成在我们和世界之间的关系被切割得零零落落,如何恢复人类和世界之间最初的有机联系?如何找到真正关怀自然界和世界的方式?

归根结底,但当代的环境哲学中也不仅仅只是一种保护环境的理念,实际上也有转换观念,如何转换自身的生活方式,找到一种和它者进行平衡的平和共处方式。关怀哲学,关怀伦理的发展就是能够从爱护其他的生灵,爱护我们身边的一草一木开始,就能找到达到自身转化的途径,但这往往不是一蹙即成的过程,也会有人对这些思想的有效性提出质疑。

来看看中国古代另一位哲学家孟子讲过的一个寓言故事牛山,讲的是原来有一个树木青葱的小山,但由于放牧过多,没有注意保护生态的平衡,环境就日渐被破坏,最后变得荒芜。但孟子在谈到这个现象的时候,联想到人的本心,也就是说人如果不能每天向善进行修行时,可能就不会意识到最初的符合人性的本心原始状态,所以他就是通过这个例子来提醒人们修身的工作,向善的转换过程。伏尔泰的小说《天真汉》中也提醒我们每天去维护自己的花园,这是一个每天都样进行的工作。

法广:随着网络社会的发展,导致现在社会上的每个人都会变成一个膨胀的自我,我们可以通过网络展示自己,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观点,这可能是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的现象,当所有人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自我的放大存在时,是否会产生负面的影响?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姜丹丹:这个问题具有当代的反思意识,涉及到当代社会高科技的发展带来的主体变形,或者是过度膨胀造成的新的视角。

我个人认为,实际上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有如何调节自身主体性的问题,区别在于人是否有自身的觉悟,对周围的事物有觉悟性的去发现对当下提出问题,进行反省。

实际上,早在儒家思想中就提出了每日反三行我身的对自身的反省。指的就是对自身的一些方面进行一些反思,法国哲学家阿多也指出生活方式要不断返回本真的状态,退回自身的必要性,才可能在公共空间中和它者保持一定的交流。

这种交流或者相遇不论在任何一种层面上,是在传统社会,还是现代当代出现的网络虚拟平台,都有一些相似的地方,真正能够建立深层的沟通,或者是我跟它者之间存在的文化等差异或张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仅仅是一个人发声,而是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发声,真正关怀到每个人,大家能够发生深层碰撞或连接时,就会产生出一些新的,有意义的问题,就像真正的对话。这样的东西往往需要对自身的整体性做一些调节时才可能有效。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像法国当代哲学家,包括德勒兹(Deleuze)和他的合作者,精神分析家瓜塔里的著作中就给我们一些有可能进一步进行文化之间对话探讨的可能性。

他们有一个概念是Transversalité,我尝试将其翻译为贯通性,既不是横切面,也不是纵切面,而是贯通性的。接近于在网络社会如何真正能够贯通性的产生出一些新的理念。我认为这可能是未来我们可以继续探讨下去的话题。

这个问题在艺术领域已经有所反应,在上海有一些非常前卫的视频艺术家,在上海的一个艺术中心进行一些非常有当代眼光的作品,也可能是解释了中国当代的思想。

比如上海有一个艺术家叫周啸虎,他的作品“地上”就具有反讽色彩,同时具有思考性。他做了一些机器人的装置来解读庄子的寓言,他提出了一个很尖锐的话题,就是当代社会是消费的逻辑,自然界被破坏后,人和人之间,任何周围的世界中找到一种彼此气息相通的,具有韵律感的生存方式。

他最后用一个比较理想化的共同起舞的方式来反思。他在录像中反思的是每个人唯物所欲,小机器人在搬运货物的时候,个体状态就是没有面孔,没有身份的进行着重复机械性的动作,在现代的生产过程中都会面对这样的状态,如何将人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人和人之间,人和事物之间如何建立起更有生命力的关系的状态。我想它不仅关涉到人和世界的关系,也关涉到人和自身的关系。如何从外部世界带来的物欲过于膨胀的情况下,如何将自身还原到纯真的,具有创造力,可以与它者沟通的状态。这是我特别关心的议题。

除了哲学家,艺术家也能更加敏感地发现一些跟自身存在有关系的问题,所以我们需要在进行哲学研究的同时,也能和其他的学科进行沟通,这种跨学科的,打破各学科间壁垒的视角也十分关键。

阿多曾经引用过尼采的一首诗,这是近似于平衡的寻找,就是半山之间的视角,既不要是精英式的过高,也不要太低在山脚下,这样一种中间的状态。我们也可以借鉴庄子哲学中的体虚,将自身放空的状态,从虚到万物之间能够自由往返的状态,或者是处理在每天自身和繁琐的杂事之间的调节,往往就是给我们生命的新的可能,在此期间能够找到修复自身,倾听他者或其他文化之间进行沟通的状态。

感谢姜丹丹接受法广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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